释锁锁锁锁啦噜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神出鬼没,间歇失踪,随意勾搭和调戏!善用搜索和归档功能。】

【秒林】失算(全一章)

*本来只是想摸个鱼的没想到手滑了用力过猛……

*黑道秒×杀手林

*很有病的两个人,作者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垃圾内容,若中途感到不适请及时停下,为了身心健康慎重阅读!

*篇幅略长,共有3W字,请掌握好时间

*懂的都懂,那什么没了

*(文章大部分是秒度视角,歌词是林子视角,配合食用效果更佳!)


↓GO!

 


01

       “少主,车已经到了。”

       潮湿的雨夜,身后的霓虹灯光穿过笔直挺拔的身影,晕染着模糊虚化的视野边际,把蚕丝一般的细雨投射成纷杂斑斓的利针,就像刚刚结束的那场谈判,尖锐而暗藏杀机,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身边的助手已经打上了一把伞,不苟言笑的表情打碎了朦胧雨夜本该有的暧昧氛围。秒度突然觉得很厌倦,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模样,遇到的所有事都是一样枯燥,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机械重复的。他疲惫地看着路边那辆黑色的奔驰S级,觉得那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牢笼,冰冷无情地将他终身禁锢。

       他抬手打偏身前的那把伞,转了个身踏进绵绵的雨丝里,挥挥手阻止了身后想要跟上来的助手,缓缓道:“给我五分钟,别跟着我。”

       虽然想要顾及他的安全,但也不敢违抗他鲜有的命令,穿着黑西装的助手往前迈了一步之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应声站好,目视着自家少主有些低迷的身影转进一条附近的小巷消失不见。

 

       “呼——”

       不顾上面残留的雨水,秒度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抒发着郁结在心里的憋屈和烦闷。帮派之间貌似潇洒的明枪暗箭,最初还能激发他年轻冲动的干劲,而时日越长,越能感觉到心惊胆战,就像在悬崖间的钢丝行走,一招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回到那个冷漠压抑的豪宅,不过是又重新开始了一成不变的生活,还不如他独自待在这里的五分钟来得舒畅痛快。

       不远处有踩着水洼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他略微侧头看去,一个穿着帽衫的青年哼着歌正在往这边走来。大概是为了挡雨,兜帽戴到了头上,连眼睛也遮住了,在头顶昏暗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只能看见微翘的嘴角和圆润白皙的下巴。

       看上去心情好像不错。

       秒度瞥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青年,逐渐听清了他嘴里轻哼的曲调,很有节奏感,轻快而潇洒,每一道转音仿佛捉摸不透的刀光,不知所指。

       旋律分外熟悉,他在心里暗自唱了一遍,才发现那是一首《杀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寻常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却憧憬崇拜着刀光剑影的生活。殊不知陷入水深火热的他,究竟多羡慕那些能够轻松快意地活着的人。

       就如同眼前轻笑着的青年一样。

       路过秒度身边的时候,那个青年却停下了脚步和哼歌声,“咦”了一声,抬手拉下了戴在头上的兜帽。头发因为摩擦的缘故有些凌乱,但还是很柔顺,摆脱了阴影之后露出了一双纯真无暇的眼睛,像一汪映着满月的湖湾,静谧而鲜活。

       秒度在和他对上眼的下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大概知道自己一个穿着讲究严谨的西装男略微颓然地靠在路边多少有些奇怪,索性直起身子就要离开,为免多生事端。

       而就在他刚想迈步的一瞬间,身边的青年突然欺身袭了上来,被环境训练得异常敏感的秒度顷刻间感受到了危险,正要后撤躲开。谁知对方抬手一掌狠狠劈向了他的喉间,苦涩难耐的呕吐感翻涌而上,打碎了他即将出口的呼救声。趁着他脱力,青年的下身紧紧压制了他,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拿着什么抵在他的颈动脉处,冰冷而危险。

       “不想死就别叫的说。”

       得手的青年笑了,瞳孔里泛着光,语气轻快,单纯得就像抢到了糖的孩子。他的脸距离秒度近在咫尺,呼吸几乎喷洒在他脸上,平稳湿润。

       深知自己的仇家不少,眼前这个估计又是哪位雇来的杀手。被制服的秒度有些不快,却并不惊慌。也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小杀手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许久,眼珠子往下一瞟,示意对方松开手让他说话。

       青年眨了眨眼,嘴边的笑意更甚,轻轻地放开他,然而贴在他颈边的刀片却没有丝毫松动。

       “你是什么人?”呼吸了一口气,秒度低声问。

       “来杀你的人。”

       “谁派你来的?”

       “我不告诉你。”

       两番对话在顷刻间完成,双方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远离危险的本能让秒度的上半身微微往后撤,而对方似乎没有在意,跟着贴了过来。

       秒度紧盯着青年的眼睛,想要看出一些除了笑意之外的情绪,缓缓道:“你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除非你觉得自己杀不了我。”

       “本天才当然能杀你的说!”青年跟着说道,他顿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但是你不一定会死。”

       闻言,秒度微微挑眉,心下有些意外:“怎么说?”

       “你身上有钱吗?”青年避而不答,却笑着问他另外一个问题。

       难道是只要钱不要命的抢劫犯?秒度看着眼前的人越发疑惑,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要多少?”

       “嗯……”青年圆溜溜的可爱眼睛转了转,做出思考的姿态,“那个老不死花了两百万雇的我……你如果能出五百万,我就放了你,去杀了他。”

       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打算表情,秒度心下微动,抛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五百万?三百万雇你杀他,足足够了。”

       秒度身在黑道,对杀手界的情报也略知一二,三百万足以买下三个人头。

       “三百万最多只够雇我的说,而五百万……”对方笑眯眯地歪过脑袋,一脸无邪,“是买下我的价钱。”

       他凑近了秒度,暧昧无比的距离,声音带着雀跃的诱惑:“五百万,买你自己一条命,还有我……一个专门给你办事的职业杀手,不是很划算吗?”

       秒度波澜不惊,心里悄悄盘算着。帮里不是没有养着办事方便的职业杀手,但通常都是按工资算钱,像这样一次签订的情况十分鲜有,更何况只是五百万。但谁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能力怎么样,五百万买一个废物?倒贴都嫌亏。

       “你叫什么名字?”秒度问。

       “林子。”青年咧嘴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林子。”

       听到这个名字,秒度却愣了。就算不是很经常接触杀手,这个名字也足够如雷贯耳。

       很少人见过林子,因为他从来不会进行当面交易,都是通过网络或者电话沟通达成交易,人们对于他本身的唯一描述,大概就只有一口软糯清脆的嗓音。他的雇佣金毫无规律,时高时低,但唯一不变的是手脚利落,效率奇高的行事风格。所有人都希望他能为自己所用,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目标。

       而这人人都抢着要的一个苹果,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砸到了秒度的头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干净诱人。

       但是会有毒吗?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还是猜不透眼前的杀手究竟在想什么。

       “每个杀手都像你一样没有职业操守的吗?”他只能这么问,语带无奈。

       “这和职业操守没有关系的说!”林桑摇了摇食指,“这只是突发奇想,一时冲动。不得不说那个老不死有些倒霉,怪只怪他要对付的是你,怪只怪他雇的是我,怪只怪……”

       他顿了一下,狡黠地笑了:“我有些看上你了。”

       “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做一样的任务,杀一样的人,我腻了。”林子微微垂下眼,眼中有一丝不耐一闪而过,“所以想做一些刺激一点的事……看你刚才的样子,难道不是也在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无聊的说?”

       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正好结结实实地敲击在了秒度的心上,他看着林子现在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每天早上起床后照着镜子的自己,同样的麻木,隐藏着无法宣泄的不甘。

       而现在,两个相似的人凑在了一起,商量着对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做出反抗,这让他怎么不心动?

       “好。”他不禁抬手去摸林子被细雨沾湿的鬓发,声音低缓,“五百万,我买下你了。”

       闻言,一直紧靠着他的林子往后退开了一步,拿开了贴在他颈旁的手,中指和食指上夹着一片薄薄的刀刃。他微微一甩手,那刀片便落入了积水的地面,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你得先付定金。”笑意不减,林子看着秒度轻声开口。

       “多少?”秒度站直,朝他走去。

       细小的身高差距让林子略微抬头注视着秒度的眼睛,闪着光的瞳孔充满引诱:“不要钱,你亲我一下……”

       话音未落,秒度已经欺身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低头含住了他微张的唇,攻势之猛让双方的牙齿轻轻地敲在了一起,未候片刻,长驱直入的舌便探入湿热温软的口腔中攻城略地。林子轻咽了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享受迎合着突如其来而摄人心魄的亲密。

       冰凉的细雨落在他们的发丝间,落在轻颤的睫毛上,打湿了交合纠缠的唇舌,却浇不熄滚烫火热的呼吸,撩动两颗躁动的心在黑夜中愈燃愈烈。

       “少主!你……”

       正吻得动情间,耳边一声焦急担忧的呼唤声响起,却又堪堪刹住,后半句话被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闻声,秒度微微松开了怀里林子被含咬得红润肿胀的唇,侧眼一瞥,就发现自己的助手正撑着伞站在巷子口,鲜见的局促,令人发笑又格外碍眼。

       “你的人?”靠在他肩上的林子轻声问道,注视着陌生人的瞳孔迷离中带着隐约的冷意,像攫住了猎物的残暴者,潜伏着蠢蠢欲动。

       秒度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助手,用眼神命令他赶紧滚。

       目送手足无措的助手讪讪离开,视线还没有收回来,被从领带和扣子中解放出来的脖子忽然感到濡湿一片,秒度低头看去,却是林子伸出了猫一般的小舌头舔舐着他的颈侧,在动脉搏动的地方危险地徘徊。

       伸手拉开他又狠狠地亲了一口,秒度嗓音沙哑地低声问道:“换个地方?”

       呼吸抑制不住的凌乱,林子舔了舔唇,笑道:“好的说。”

 

02

上车↓

车门没了

 

03

       云雨过后的第二日,林子率先醒了过来,侧过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秒度,静悄悄地坐起身。前一夜稍有些激烈的性爱让他的腰腿有些酸疼,原处揉了揉放松了一下,他光着脚套上一件T恤就摸索着洗漱去了。

       重新回到房里的时候秒度还在睡着,窗外似乎有鸟鸣声响起。林子轻声踏到床边,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外面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打亮他略带稚气的白皙脸庞。不远处的确停着几只小鸟,肥润的身躯堪堪立在细细的树枝上,彼此玩耍着,生机勃勃。

       他轻轻地笑出声,伸出手想要去吓那几只鸟儿,结果挥了半天的手,都没有哪一只理他,顿时有些失落,不甘心地嘟起嘴。

       被透进来的光线唤醒的秒度张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穿着稍大T恤的林子噘嘴拼命地挥手惊扰着窗外的鸟儿,温暖明媚的阳光浅浅地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在刘海、睫毛、鼻尖、嘴唇下投下小小的阴影,显得他干净又美好,令人怦然心动。

       这副模样应该属于一个无忧无虑的寻常人家孩子,而不是残忍地收割生命的杀手。

       似乎感受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子微微侧头看向床上已然清醒的人,绽开一个漂亮的笑颜:“你醒啦?”

       秒度掀开被子下床,慢吞吞地朝他走去,伸手抱住了他温软的身体,埋头在他颈间嗅了嗅他清晨一般微凉的气息。

       “哎混蛋!”林子推开他的脑袋,似有些嫌弃,“你刚起床别碰我的说,我收拾过了!”

       “嗯?”秒度懒懒地抬起眼,看了看他精神无比的脸,耳下、颈边和锁骨附近都有斑驳的深色印迹,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在昨晚忘情时留下的作品,低低说了一声,“动作挺熟练啊,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你买了我,这里不就是我家咯?”林子俏皮地眨了眨眼,“还是说,你想给我另外建一个窝的说?”

       “哈哈哈。”秒度低声笑了起来,夹带着魔力的磁性敲击耳膜,“你还想要什么?我把能给的都给你。”

       “这根本就是泡妞用的台词吧!”林子失笑,唇角微微翘起,表情却认真而谨慎,“你要包养我吗?”

       秒度拍了拍他的后腰,淡淡道:“当然不是,那些没用的小白脸才想着被人包养,你这么能干,咱这叫合作双赢。”

       闻言,林子扬眉打了个响指,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对的说!刚好你也起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去哪儿?”秒度微愣,问道。

       “杀人呐!”林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道,“去把要杀你的老头子干掉,记得在我回来之前准备好五百万的说!”

       “等等!”看着他说完便要走,秒度忙伸手拉住他,“究竟是谁要杀我?你和我说。”

       林子摆了摆手:“好歹也是我的雇主啊,怎么能告诉你呢?”

       “刚才说过要合作双赢的吧?”秒度一脸平淡,看不出情绪,“你告诉我是谁,你要他的命,我要他的钱,咱俩平分,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林子在原地看了他几秒,渐渐笑开,凑上去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好的说。”

       告知了他对方究竟是何人之后林子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听到关门声响起,秒度便立刻拨通了自己的内线电话,来不及收拾便开始部署着即将展开的吞并计划。

 

       穿好正式的黑色西装后,秒度坐在办公室里闭眼静候,右手食指轻轻曲起,敲击着反光的大理石桌面,冷静地分析着接下来会出现的各种状况。

       林子已经出去了近五个小时,以他的手法,应该已经得手了才对。

       正这么想着,门外想起敲门声,他睁开眼,沉稳地应了一声:“进来。”

       “少主。”进来的助手朝他鞠了个躬,低声道,“刚才传来消息,天帮的老大被刺杀了。”

       “谁干的?”他问,拿起一只昂贵的钢笔把玩着。

       “杀手界的林子。”助手毕恭毕敬地回答,停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不过听说那个杀手也死了,好像是同归于尽。”

       秒度手上的动作一顿,表情却毫无变化:“消息可靠?”

       “可靠,是下面的人亲眼看见的。”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钢笔,注视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通知下去,开始行动。”

       “是。”

       脚步声退去,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周围立刻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秒度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能清楚地听见手表上指针跳动的声音。他忽然从一旁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打开钢笔想要写些什么,却在刹那间微微失神,无从落笔。笔尖渗出的墨水渐渐在纸上晕染开来,就像他的心,一点一点地被黑暗的莫名情绪无情侵蚀着。

       手指轻轻动了动,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写下了什么,从突如其来的恍惚中回过神,他才发现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字。第一笔的开头着墨明显,包裹着写字人的犹豫和颤抖,连同那个简单的字一起被诚实地记录了下来。

       林。

       秒度突然抬手,将手里的钢笔狠狠地摔了出去,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他起身走到了大开的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压下心口细微的抽动。就像溺水的人拼命地寻求自救,只有逃离翻涌的浪潮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明明那只是一个仅仅有过一夜风情的人,于他而言,和之前那些一样经历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个杀手迟早的归宿。他告诉自己,你做不了什么。

       顷刻间,他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始点,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改变,计划便已骤然夭折。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边站了多久,手下进来过跟多次,不停地汇报着最新的战果。他淡淡地应着,这场毫无悬念的胜利无法让他的情绪掀起一丝波澜,因为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最大的功臣,那个可以和他一起喝庆功酒的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最后一次手下告知他已经将对手的地盘资源全部占领到手,大获全胜,天色已然渐晚。火烧云在天边放肆地燃烧着,将白日的蓝天一点一点蚕食掉,带来了属于夜晚的墨色。等事情完全结束,秒度才终于感觉到滔天的疲惫,重叹了一口气,想要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他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窗外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倒挂着的身影,笑眯眯地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带着少见的意气风发,异常的摄人心魄。

       “一天不见,”林子朝他扔了一个秋波,“想不想我的说?”

       秒度说不出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心脏像被一只温软的小手紧紧捏着,膨胀到了极点,几乎顶到了他的喉咙,被勒得生疼,怦咚怦咚地快速跳着,疯狂敲击太阳穴的血管。

       他在黑夜里看到了太阳,告诉他有意思的生活又能够重新开始了。

       “你退后一点,让我进去!挂着很难受的说!”林子见他愣在那里,挥了挥手示意他让些位置给自己。

       秒度便退了恰好一步的距离,林子敏捷地翻了进来,平稳落地之后,解开腰上另一头绑在楼顶的绳索。他刚才因为重力而掀起的刘海此刻软趴趴地落回额前,脸颊因为充血的缘故红彤彤的。他出了一些汗,气息不太稳,伸手戳了戳秒度的胸口,嘀咕道:“吓傻了啊?没有被夜袭过吗?”

       猛地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秒度拼命调整着自己被狂喜和激动打乱的呼吸,嗅着他发间清新的味道,低声念道:“他们说你死了……”

       “嗯?”林子微愣,随即笑开,轻轻回抱他,“对啊!我找了个替死鬼假装成我的样子扔在现场,然后装作目击者散布的消息。毕竟以后只为你做事了嘛!总不能继续让其他人再来找我吧,索性装死一了百了,是不是很天才的说!”

       他一口气说着,忽然一顿,幽幽问道:“你不是也信了吧……”

       秒度没有回答,像是忘记了自己近乎愚蠢的愁肠百结,只是抱紧他的力度更大了些。

       “你……”林子意外地睁大眼,下一刻便在他怀里夸张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不会吧?你真的被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愧是天才的说!居然骗到你了!那你刚才看到我是不是吓一跳啊?是不是觉得撞鬼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说你为什么傻站在原地不动呢原来是因为被吓傻了……”

       “笑够了没有……”秒度脸色越来越黑,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在他“哎哟我靠”的痛呼声中沉声开口,“以后有什么事情先和我交代一声啊,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说好的合作呢天才?”

       “好好好……”林子还在笑着,所幸收敛了许多,“下回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那这次呢?”秒度看着他,危险地眯起眼,“不打算补偿我什么吗?”

       林子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纯真:“哈?”

       “你真是……”无奈地低叹一声,秒度凑上去咬住了他的唇。

 

04

       从此以后,声名显赫的杀手林子就这么在所有人眼中消失了,一开始还掀起了一场动静不小的风波,但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彻底没有消息了。想来有多少人都是这样,生前意气风发扬名立万,死后却只能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林子就这样安定地待在了秒度身边,缠人却又隐秘。人人都知道夜帮少主身边似乎多了一只活泼粘人的可爱小猫,却很少人亲眼见过。朋友问起秒度,得到的也只有模棱两可的回答,才问多了一些对方便沉默着不愿再谈。

       虽然名义上林子已经归入了秒度麾下,但拥有着相当多的权利,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活动,不用经过任何人的许可出入夜帮的总部。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地位不低,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秒度随时随地地宠溺。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待在房间里依偎着看电影,打游戏;时运不佳的时候会找个地方通宵喝酒,然后不顾日夜地滚床单。

       林子似乎什么都会,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经常是他带着自认见多识广的秒度出去玩儿,屡屡带来新鲜的惊喜。据他所言,看着往日里淡然慵懒的秒度脸上出现意外的表情是最让他有成就感的事,甚至比杀人还要痛快。

       他的心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却又多少藏起了一些,让你怎么猜也猜不着,只能上瘾一般越来越被他吸引。

       秒度的生活轨迹被他彻彻底底地改变,让他在每天入睡前都期待着第二天会有哪些充满诱惑的精彩。

 

       林子来找秒度的时候,对方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桌上金色的邀请函,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啦?”他上去环住秒度的脖子,一手拿起那张邀请函,打开来翻了翻,“薛承里?谁啊?”

       “薛帮的老大,觊觎我们霜海边的码头很久了……”秒度叹了口气,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来这回又是一趟鸿门宴,不得不和他谈一下资源的重新分配了。”

       “谈呗!”林子一脸漫不经心,“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闻言,秒度轻轻勾唇,将他从自己身后抱到身前,侧头咬他戴着耳钉的小耳垂,轻声问道:“那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嗯……我能干得多了去了,我可是天才的说!”林子偏着脑袋躲过他的亲吻,指腹摩擦着他湿润的下唇,笑道,“要是谈赢了,你办了我。要是谈输了……”

       他嘴边扬起一丝处心积虑地坏笑,语气却无比天真:“我办了他。”

       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短短几个月里,他已经在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帮秒度处理掉了很多人,看不上眼的对手、不听话的手下、想要夺命的刺客……他就像一把藏在袖下的利剑,不动声色却一击毙命。

       “哦?”秒度伸舌舔着他葱白漂亮的指尖,含在嘴里无比情色地吮咬着,“为什么要等谈赢?我现在就想办了你……”

       林子却灵活敏捷地从他怀里挣出,戳了戳他的脸颊,迈步朝门外走去:“那不行!我可是要养精蓄锐准备晚上杀人的说。”

       “你就这么肯定我今晚会输?”秒度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西装,正襟危坐,淡淡问着已经走到了门边的人。

       “当然不是!”林子给了他一个飞吻,“这是作为一个杀手的职业素养,简单来说叫做防患于未然!”

 

       谈判酒局花费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时间,结束之后已是午夜。酒店内外依旧喧闹,然而不知道已经烧死了多少脑细胞的秒度却再没有心情享受。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周围弥漫的浓郁酒味熏着他的脑袋,突突发疼。

       忽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着,他懒懒地取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着“天才儿童”四个大字。随手接起,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林子……”

       “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另一头的声音却精神得很,开口便问。

       “赢了,我拿到了王牌……不过也亏了很多。”秒度有些不快,似乎很舍不得割让出去的资源。

       “是吗?没事儿的说!”林子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低落不满,压低了声音,“看我怎么收拾他!”

       “哎?”秒度有些意外,他知道酒局期间林子一直在附近,没想到他现在就要动手,而且还是在自己已经谈赢了的情况下。刚要出声阻止他,却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耳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他收起手机,盯着缀满光球的天花板看了几秒,还是决定等上一会儿再出去。

       而谈判的另一方,也就是薛帮的头领薛承里,此时却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和身边的保镖手下谈笑风生。他刚走出酒店出口,撇头却在旁边的转弯处看见了一个穿着帽衫的年轻男孩,正好朝他看过来。对上他眼睛的时候却又匆忙移开了眼,捏着手指局促不安。

       今夜的收获让他分外满意,心情非常好,眼下又看到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腼腆的样子很合眼缘,不由得有些动了色心。像他们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有什么样的对象没玩过?其中男性的数量自然也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同学。”略做决定,他便上前去找那个长相善良无害的青年搭起话来,“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青年更是局促,紧张地咬着下唇,脸颊微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软糯地问了一句:“老、老板……是要做生意吗……”

       哟!看起来还是第一次出来赚钱的雏儿啊!这么一想,薛承里更激动了,面上却还是一副沉稳的样子,抬手摸了摸林子精瘦的肩膀,笑道:“做!你跟我走吧!”

       “等……等等……”林子轻轻握住他的手背,掌心湿热,出了一些汗,略一挣扎从他手下撤开,弱弱道,“我们老板说……不上门的……”

       “你们老板是谁啊?我想要人还能不给?”看着对方有些害怕的样子,薛承里大声说道,像是为他撑腰一般,“带我去找他!”

       林子缩着肩膀点了点头,边走边道:“在那边小道里五十米左右……但是……”

       他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诸多手下,怯怯开口:“人好像太多了……”

       “别怕,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薛承里见状,连声道。

       让老板一个人行动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后还是有两个比较健壮的保镖跟了上去。转了个弯走进黑暗的小道里,背对着三人的林子眼中闪过冰凉的光,安静地等待着下手的机会。就在薛承里想要趁着天黑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林子顿时停下脚步,飞快地转身上前,两记手刀狠狠地劈晕身后的两个保镖。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薛承里尚在发愣,直到对上对方阴冷的目光,才一边大叫着一边掏出了枪指向林子。而没等他准备好,林子便抬手抵住手枪的保险用力一扭,另一只手猛地朝下一个肘击,转瞬便打折了对方的一只胳膊。趁着对方失声痛呼的同时,往腰后一摸,抽出来一把匕首,反手一握,就往他的眼睛上飞快划去。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开了两颗眼球,甚至在鼻梁上狠狠地削了一个缺口。

       周围开始有呼喊声和跑步声靠近,林子迅速收起凶器,退身三两下跳上了一边的围墙翻了过去,动作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从黑暗里混在人群中隐蔽地撤退。

 

       秒度刚出门就发现了往旁边路口围去的人群,其中混杂着不少薛承里的手下,心下已然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就是做样子也得过去看看。才走出几步,对面的人群中迎面过来一个穿着帽衫的熟悉身影,他不禁将目光移了过去。

       林子发现他注意到了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绕几个圈再去找他。

       秒度眨眼表示收到,继续一脸担忧的模样朝事发点而去。

       直到看到倒在地上翻滚惨叫的黑帮老大以及满脸满地的血,他才暗暗感到心惊。他知道林子已经帮他除掉了很多障碍,但在他面前,对方没有表现过任何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迹象,永远都是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就连相遇那天也是如此。

       他以为林子顶多就是威胁恐吓,没想到居然一出手就直接弄瞎了对方,而且手法利落,毫不犹豫。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见识到了他残忍的手段。他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收拾”,未免太让人提心吊胆,背脊发凉。

       在原地做了一场戏,目送被重创的薛承里离开赶往医院,秒度支走了其他人,一再保证能照顾好自己的安全之后,独自一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却没有回到车里,只是站在外面倚着车身沉默着。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抬眼一看,林子正蹦蹦跳跳着朝他跑来,衣衫整洁干净,丝毫没有见血的痕迹。秒度安静地看着他欢天喜地地靠近,忽然意识到自己果然不是很懂眼前的这个人。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答应买下他,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看到的林子乖巧又张扬,天真却狠厉。他捉摸不透对方,这样的未知让他的心摇摆不定。如果有一天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满的事,会不会也在他手下变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他所处的环境告诉他,自己并不需要无法确定的危险因素,所以是不是该做一些决定了?

       林子似乎没有发现他的不自在,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语调上扬:“我是不是很厉害的说?”

       “嗯。”秒度轻轻搂着他,“但是下手是不是重了一点?”

       闻言,林子的笑意稍减,语气也淡了一些:“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他摇头,微微笑起来,“你开心就好。”

       林子看着他,一言不发,明亮的眼珠波光流转,却又好像覆盖了一层薄雾一般,让人看不真切。他朝对方贴了上去,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让两个人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低声问他:“你说拿到了王牌,是什么?”

       “上林山附近的一家高尔夫球场。”秒度轻吻林子水润清甜的嘴唇,含糊道,“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是送吗?”林子一脸狐疑,“不需要我出卖肉体吗?”

       秒度被他的话逗得低低地笑出声来,右手从他衣摆下探了进去,温柔地抚摸着他身上有些凸起的伤痕:“不需要了,你已经出卖得够多的了。”

       “但是作为今晚的奖励。”他接着道,低头含咬林子的脖子,“你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儿?”

       算了,他想,就这样吧。

       抛掉所有无可奈何的猜忌和不解,闭上眼睛沉溺在盲目的信任里,与凶手一起分享占有全世界的愉悦。

 

05

       林子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当从昏迷中清醒,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绑在木椅上的时候,秒度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脑子迷糊一片,好像被狠狠揉碎之后被粘稠的胶水粗糙地粘在了一起,太阳穴突突地发疼。他浑身脱力,口干舌燥,胃部在不停地抽搐着,火辣辣的疼痛牵扯着周身的酸涩,让他极其难受,仿佛刚喝下一杯毒药,挣扎着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

       他闭上了视野模糊的眼睛,痛苦地皱眉,仔细地回忆着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去找正在专心打游戏的林子,和他说了一件事。

       “今晚有个小聚会,我和其他几个兄弟一起去喝个酒。”秒度在他身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他们……让我把你带去,说想见见你。”

       “哈?”林子的视线牢牢地停留在游戏画面上,目不转睛,“不去。”

       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秒度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下,又劝道,“你可以不待这么久,露个面就走也行……”

       “重点就在我不想露面的说。”林子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不去。”

       他和秒度相处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两年,虽然夜帮上下全体都知道他和自家少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无影去无踪,是一个不能小看的人,但也仅此而已。至于秒度那些道上的狐朋狗友,早早便听说了他的存在,一开始认为秒度又找了个小甜心换换口味。然而两年过去却是连他一眼都没有见过,还以为早就被扔掉了,结果一问秒度,还是原来那个,一直处了两年,比起以前意外的长情。

       “你别是瞎编的,自己不行泡不到妞,随便找了个借口瞒着我们。”损友一这么嘲笑道。

       “就是啊!哪有这么久都不拉出来见人的,别担心,老子绝对不会嫌弃他配不上你的!”损友二这么说着。

       “你别是有什么特殊爱好,比如监禁play什么的吧?”损友三这么猜测道。

       秒度万般无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不喜欢出来见人。”

       林子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出席过任何的公共场合,就连一起出去玩儿都是两个人全副武装,伪装得几乎认不出彼此。林子对他说这是作为杀手的职业素养,需要保持低调,别老是出去抛头露面。

       “但你天天在我的宅子里转悠,我那些手下谁不认识你?”秒度反驳道。

       “那不一样。”林子晃着脑袋,“我又不会对他们下手,就是认识我也无所谓的说。”

       听到他这么说,秒度多少有些触动,这算不算信任他的一个表现?

       “虽然我不在,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的说!”见他有些发愣,林子笑着提醒他,“要是被我发现你背着我和谁有猫腻,被我抓到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最好小心点!”

 

       他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聚会,地点在一个高档酒吧的包厢里,里面还有台球和卡拉OK,想玩什么的各自去玩。看到他只身前来,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唏嘘了一番,接二连三地调侃着他。秒度早已习惯了,熟练地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拿起昂贵的红酒缓慢地喝着。

       其中一个朋友靠着他坐下,手肘顶了顶他,低声道:“就知道你小子会这样,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给你叫了个伴儿!”

       闻言,秒度略微一顿,厌弃般皱了皱眉,淡淡道:“不需要。”

       “需要的需要的!大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你一人儿,那怎么行!哥哥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你别担心,绝对是个好货色!”那人揽着秒度的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

       秒度无言以对,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总不能当面拆他的台。然而自己又着实憋屈不耐,只能喝着闷酒一声不吭。对方当他默认了,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去找自己的女伴玩儿了。

       直到他口中的“好货色”出现,秒度才明白这件事儿恐怕不是这么好应付的。因为对方何止是好,简直能称得上金贵。

       夏氏财团的千金大小姐夏百悠,此刻穿着一身纯洁可爱的西洋裙拎着包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轻声细语地问了声好。

       秒度礼节性地回礼,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可是他轻易得罪不起的。夏氏财团和他的夜帮一直有着密切的金钱交易,几乎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共享着一条命。夏百悠对他有些意思,这他是知道的,但对方一尘不染的纯真模样实在不适合他,所以明面上为了对方的面子没有说开,暗地里却表达过很多次拒绝的暗示。夏百悠也算善解人意,不再这么缠着他,听说他身边有了伴之后,就几乎再没与他联系过了。

       此时两人相遇,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女朋友没来吗?”夏百悠拿起一杯果汁喝了一口,轻声问道。

       女朋友?

       想着林子听到这个称呼会是怎样一副炸毛的模样,秒度微微勾唇笑起来,答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对,男朋友。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他和林子从来没有将彼此的关系摆出来讨论过,但他就是想这么说,因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自然而然,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带着先斩后奏的痛快与甘甜。

       其他人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招呼了一声,大家扔骰子赌大小,输家直接吹瓶。在场的都是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登时纷纷起哄,秒度不想扫兴,也参加了进去。

       结果衣袖被人轻轻扯住,回头一看,夏百悠凑了过来,轻声问道:“什么叫吹瓶?”

       她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略歪着脑袋,像是对穷奢极欲的世界一无所知的纯真孩子。秒度眨了眨眼,似乎看到了林子的影子,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这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他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样的林子?

       “就是一口喝掉一瓶酒的意思。”秒度对她解释道,转身往人们聚集的地方走去,“你一个大小姐,最好别碰这些东西。”

       “那多没意思!”夏百悠笑了,“你不要小看我!”

       秒度耐着性子多劝了她几句,对方才勉强应了下来。赌局有输有赢,秒度自己也干了好几瓶,服务生来过几次,都是给他们送酒的。他喝得有些头晕,耳边嘈杂的喧哗声和音乐咚咚咚地敲击他的大脑,朝着同样醉醺醺的几个人招呼了一声,去上了个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夏百悠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好像在替他猜数,秒度也懒得管,坐在一边安静地围观。大小姐显然是新手,完全靠瞎猜,毫无悬念的输掉了这一局。

       “吹了!”有人开了一瓶酒重重放到她面前,说道。

       夏百悠苦恼地皱了皱眉,刚想拿起酒瓶,没想到另有一人先她一步伸出了手。

       “她替的是我的位,输了也是我喝。”秒度淡然解释,抬手就想喝。

       “等等,规矩可不是你定的啊!”手里的酒瓶被人抢走,有人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闻言,秒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什么规不规矩的,你们不就是想看热闹么?”

       “对啊!让你带小猫来你不带!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损友们接二连三地跟着起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将酒倒进了玻璃杯里,“你要是想替悠悠喝也行,就这么一小杯,让她喂你。”

       “嗯?”夏百悠显然十分意外,微微睁大了眼。

       秒度缓慢地接过那杯酒,揉了揉眉心道:“没这么简单吧……”

       “是不简单,得嘴对嘴地喂,大家说是吧?”说话那人抬了抬手,瞬间尖叫和口哨声四起,故意捣乱,“反正你的小猫不在也看不见,最多回去哄哄就是了,是男人就别说不行。”

       “啊?这样不好吧……”夏百悠的脸轻微泛红,局促地掐着手指,语言混乱,“……还是我自己喝吧!”

       “别,你爸真得骂我了。”秒度将酒杯塞进他手里,微微皱眉,催促道,“快点吧,速战速决。”

       夏百悠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到了他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酒一口喝下朝他嘴对嘴渡了过来。

       秒度没有动,对方身上的香水味高雅沁脾,并不浓郁,但他还是觉得很呛人,不由得有些怀念林子身上清新干净的露水味。唇上的口红触觉黏腻,让他很不舒服。苦涩冰凉的酒水流入他口中的时候,似乎还碰到了对方柔软湿热的舌头,秒度皱着眉,往后撤了撤,示意她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

       这时,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夹杂着两下敲门声,想必又是服务生来送酒了。

       紧接着门口被打开,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高挑青年提着酒给他们送来了,衣服的剪裁将他的腰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那张脸上只带着公式的微笑,却让人赏心悦目,眉目有些稚嫩,写满了未经世事的天真。秒度的余光瞥到了那人身上,登时愣住,甚至顾不上擦掉嘴角残留的酒。

       林子。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没有看他,径直地走向兀自玩闹的人们,安静而敬业地给他们倒着酒,做完一切之后默默退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一个真正的服务生,但秒度知道绝对不是这样的。

       他出去之前在门边的登记表上签了名,才转身退出房间。秒度看得清清楚楚,关上门的瞬间,林子的眼神,带着笑却阴冷无比,像一条剧毒的蛇,蛰伏着准备将他碎尸万段。

       没有起身追出去,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余地。秒度轻易地读懂了当中的意思,他恰到时机的出现,不是警告,而是预告。

       接下来,估计会有大事发生了。

       林子决定的事情,通常连他都无能为力。他分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担忧,还是恐惧?或许都没有,甚至在期待着看戏。身边的朋友们不知道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手的棋子,还在兴奋地调侃取笑着他们,夏百悠红着脸嗔骂回去,险些就要动手揍人了。没有人注意到秒度的异常,他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早已被其他人习惯了。

       之后再有服务生进来,却再也不是林子。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消失,若不是太过于熟悉那道身影,秒度甚至会以为是醉酒之后的错觉。他暗自咬了咬牙,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不行,得去找他!

       他起身朝门口走去,然而还没迈出两步就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胃部和心脏仿佛被活生生地切下来一般疼痛无比,还没来得及出声,便直接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06

       周围的空气中充满废墟的灰尘气味,从缝隙中投过的光线来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而且外面还是大晴天。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飘进鼻子,秒度猛然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的疼痛,说明流血的不是他。他艰难地动了动没有被束缚住的脖子,往旁边一望,霎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

       夏百悠也被绳子紧紧绑着,脸色苍白衣裙凌乱但还算完整,双眼紧闭眉头轻蹙,如果不是她的嘴边流出了惊人的血量,甚至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水,秒度也不至于这么慌乱。他试着叫了她两声,没有任何回应,好在胸前还有因为呼吸而出现的规律起伏,却也没让秒度轻松多少。

       “我把她的舌头割掉了。”

       林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秒度回头望去,对方面无表情地走近,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着骇人的话:“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亲你,就是这个下场。”

       “……”

       “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别担心,我给她注射了麻醉剂,她感觉不到痛苦的,只不过得睡上个半天而已。”

       秒度看着他来到自己身前,咽了一下口水,哑声开口:“你也要割掉我的舌头吗……”

       “当然不要。”听到他的话,林子轻轻地笑了,正对着他跨坐在他的腿上,剔透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脸:“你是受害者的说。”

       “那你还把我绑起来?”

       “你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无言以对,与林子讲道理根本就是开玩笑,况且现在的情形也并不适合进行一场谈判。

       林子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索性靠上去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不再有任何机会为自己辩解。唇齿间满满都是熟悉的气息,如同往常一般让人上瘾,引人沉沦。他却没有调情的心思,与平素甜腻的亲吻截然相反,惩罚一般用力攫取对方的唇舌,掠夺扫荡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吮吸着他的舌头,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秒度猛地皱眉,痛哼出声,口腔里瞬间弥漫起腥甜的鲜血味道,舌根麻木,隐隐作痛,只能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眼前已经放开他的林子。


上车↓

车门没了

 

       “老实说吧林子。”秒度靠着椅背微微喘着气,低声开口,“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倚在他身上的林子没有动,轻轻地搂着他,还未降温的呼吸洒在他耳边,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为什么这么说?”

       秒度笑起来,侧头亲他的耳朵:“你见不得我和别人亲热,会生气会失控,会残忍地对别人下手却放过了我。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想收拾我……但是你舍不得。”

       他顿了一下,语气轻松:“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爱上我了?”

       林子一直没有说话,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无法猜测他的想法。他虽然笑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他可以肯定地说他对自己的观点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信心,但还是在为那寥寥的百分之五提心吊胆。这种无法确定的迷惑感在他认识林子之后更频繁地出现,程度越来越严重,像看不到底的深潭,越往下潜越是惊疑。

       大概快要碰到湖底了吧?

       他已然无法上岸,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告捷,要么溺亡。

       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林子终于开口了:“如果这些都代表着我爱上你了,那就是我爱上你了。”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秒度心头一滞,还来不及追问,手腕猛然一痛,有湿热的液体从剧痛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涌出,流过他的手背,汇聚在指尖后不断地滴落到了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他呆呆地看着从他身上撤下,安静地穿好衣物,收拾好自己也收拾好他的林子,微微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别害怕。”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林子抬手舔掉指尖的血,扔掉染血的刀片,取出了一个装满未知药剂的针筒,平稳地注射进了他的上臂肌肉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救援会在你的血流光之前到达。”

       “而这个,是麻痹神经的毒品,你大概要睡上好久。”他摆了摆那个空针筒,浅浅笑道,“晚安的说。”

       秒度艰涩地叫了他一声,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自己的体温正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下降,意识慢慢地走向模糊。他只能看到林子隐约的身影熟练地收拾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在他闭上眼之前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昏迷的期间一直躺在医院里,再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五天,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心腹助手。仔细地询问了一下后来发生的事,对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当夜聚会的所有人都在第二天被发现昏迷在一幢废弃的大楼里,是有人匿名报的警。被救之后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不一样的伤,其中最严重的是夏百悠和他。前者没了舌头,醒来之后几乎崩溃,夏氏的总裁也就是她爹勃然大怒,以为是受到了秒度仇家的牵连报复。结果秒度的情况更危险,不但差点因为失血过多而亡,而且体内残存着有很多毒素,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四天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夏氏总裁没办法怀疑他,甚至和他的帮众们合作要找出凶手。调查之后发现他们当晚喝的酒里有催眠药剂,但根据送酒记录来看,所有的服务生都没有任何这样专业的能力和动机,监控录像全被破坏,也没有留下另外的指纹,人们都喝得都醉醺醺,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张面孔是不一样的。

       而林子在他出门赴约之后也跟着出去了,对手下们说的理由是出去旅个游,一直都没有再回来,反而还寄了几张明信片过来。

       秒度一直沉默地听着,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起来。

       真是一个聪明的杀手,干净利落,狠毒得令人发指,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安排的戏码血腥而惊悚,却又十分细心地给他铺好了所有后路。

       面对其他人的遭遇,秒度却很意外自己居然没有丝毫怜悯和后悔,即使那些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亲友。大概是因为跟着林子待久了,自己变得更加冷血,不把除对方之外的生死放在眼里。他不厌恶这样的自己,甚至察觉到了内心升腾而起的欢喜。

       他与林子越发的相似,沉醉在对方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直到他痊愈出院,夜帮重新回到正轨已经过了月余,林子始终没有再出现,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各个名胜的明信片,每三五天便来一封。上面只写着寥寥几句话,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没什么意义,秒度却每天都要反复地看上好几遍。会无聊地逛着总部,希望能在某个角落发现林子的身影,最后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建筑暗自神伤。

       他不会就这么走了吧?秒度有些伤心地想,每天每夜被煎熬的思念折磨着。

       他一直都知道,林子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不需要甜言蜜语,不需要温柔宠溺。只有自己像中了毒一般,留恋着他致命的赌气和撒娇,想要将他压在身下,听着他凄哀诱人的哭吟,又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他,看着他依偎在自己怀里开心地笑。

       秒度自认为早已经看穿了林子的心,却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四十天,林子出现了。

       他被晒黑了一些,背着双肩包,穿着一身出游的服装,脸上带着愉悦的灿烂笑容,远远地朝站在门口发呆的秒度挥手。年轻有朝气,就像早晨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深深地照进了秒度的心里,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你去哪儿了!”秒度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去旅游了啊。”林子在他怀里开心地笑着,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也可以说去做了一个实验。”

       闻言,秒度略微松开他,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只能疑惑问道:“什么实验?”

       “我能忍住多少天不和你见面的说。”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染上了可爱无邪的笑意,“答案是三十八天!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多花了一些时间。”

       “我想你想得不行。”他轻轻拥抱有些发愣的秒度,“我思考了很久的说,我大概是真的爱上你了。”

 

07

       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副面孔,往日里天真无邪,受伤时无助脆弱,做爱时动情诱人,杀人时冷静果断,说爱他时,却像掺了酒的柠檬汁一般酸甜甘美,又惹人沉醉。

       秒度时常看着林子,对两人现在的关系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就像青涩的高中生一般,冲动而笨拙地谈着恋爱,带着对爱情最美好的期待,想要将全世界都送给对方,仿佛这样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爱究竟有多深,巴不得溺死在彼此甜蜜的糖罐里,就是时间也冲不淡随时随地的缠绵。

       秒度欣然地接受了林子的所有,为自己拥有的宝物承担一切依旧甘之如饴。唯独有一件事他一直在和林子商量,双方都不愿后退一步。

       他想让林子少做些冒险的事,他只求他能平安。

       林子再怎么威风凛凛,毕竟也只是一副凡人之躯。秒度已经很多次看着他脚步蹒跚地流着血回来,止不住的温热染红他的整片衣裳,亲眼目睹一道又一道的伤疤狠狠地刻在他身上。以前的他无可奈何,但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林子,不需要这么拼命了。

       “不行啊!”林子却摆了摆手,“我是杀手的说!怎么能靠你养着呢!”

       “我又不是没有能力养你。”秒度从后方拥着他,坚持劝说。

       林子却还是摇头:“是你说的,没用的小白脸才靠人包养,本天才才不是那样的,所以要多多发挥自己的作用啊。”

       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秒度很想告诉他,以前你只是一个合作对象,但如今却是他最珍惜疼爱的宝物。

       但他说不出口,林子也不一定会听。

 

       这一切在一场事故中骤然改变了。

       夜帮有一批货物被劫了,查了好久才查到抢劫方的信息,对方要在某天夜里转移货物,通过海陆运输到海外。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码头不是夜帮的地盘,秒度只能去和对方交涉,再找帮手合伙堵截,并致力一举击溃敌方。他忙着两头跑,去不了现场,只能在远程收发消息,林子知道了,自然是无比积极地向他自荐要上第一线。

       “太危险了。”秒度根本不同意,“他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别忘了我也是亡命之徒的说!”林子不满地瘪嘴,“那群混蛋居然敢犯到我的头上!我不好好收拾他们我的林字倒着写!”

       秒度拦不住他,本来想将他关在房间里的,但是这些小小的锁又怎么可能难得住林子。结果就在他刚出门之后,林子也悄悄地混在人群里去了码头,还威胁着每一个看到他的人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秒度,否则让他们生不如死。

       那些手下们战战兢兢,生怕他出什么事,却又畏惧他的要挟,两面不是人,只能在交火的时候拼命地想要保护好林子。对方又岂是一个安分的人,抢人头的速度无与伦比,手起刀落,看得人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对面仅剩最后一组敌人的时候,大概是想要破罐破摔,扔了一把烈性火药想要把货物都炸掉,被明察秋毫的林子逮个正着。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或者畏缩不前的时候,他利箭一般冲了上去,顶着对方的火力将炸弹拆下扔进了海里,势如破竹。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很顺利,但林子有些恋战,停不下手又多杀了两个人,在撤退的时候一个不及,胸口中了对方两个子弹,被击退时一脚踩空,摔下了十几米高的阶梯,滚到最后还被折断的废弃钢筋穿透了腹部,当场就失去意识了。

       几乎所有的厄运都被他撞上,剩下的人大惊失色,一方解决掉了残党欲孽,一方连忙叫着医生将他送去医院,还有一方也顾不上后果,把消息飞速传达给了秒度。

       远处的秒度还在为战况推进的速度感到意外,下一秒就传来了林子重伤的消息。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打林子的手机。

       估计是为了躲他故意没有带上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他脸色渐白,浑身发冷,但还是拼命地告诉自己要镇定,告诉手下一定要时刻把林子的情况告诉他,自己则先把手头上的重要事情解决了再说。

       他和同伴的人手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敌方的人员,确保自己的资源完好无损,再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林子那边却一直不太平,在送去医院的途中就已经传来了好几次心跳停止的消息。秒度从头到尾都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连朋友都担忧地问他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不用。”他沉声道,“先把人都处理了,他不会有事的。”

       连夜将对方的高层全部捕获,秒度和其他人一起去问事,结果并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道上人想犯事儿,却偏偏找到了他的头上。秒度没有参与进问话环节,只是在听到要动手处决的时候默默取出了自己的枪。旁边的人看到了,知道他情绪很不稳定,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出发,也不和他抢。秒度一刻都不浪费,没等他们说完遗言便一人一颗子弹送走了。

       把剩下的烂摊子扔给手下处理,秒度没顾上司机,自己开着车就往医院飞驰而去。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林子还在手术,在外头候着的帮众们见到他之后个个惶恐地告罪道歉,差一点就跪下了。

       “不是你们的错。”秒度没怪他们,林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只是这回闹得着实大了一些。

       手术室里的护士进出过很多回,脚步匆匆,脸色都不是很轻松。他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自然直到情况究竟有多严重。他一直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魂不守舍,双眼熬得通红,几乎要将自己的指骨捏碎,只有在助手们买了些吃喝的给他时有一些反应。

       约莫二十个小时过去,“手术中”的灯牌才灭了,秒度浑身僵硬,看到疲惫的医生们出来也只能微微抬了抬头。所幸得到的是好消息,他抬手捂住脸,感觉自己险些要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林子处于深度昏迷当中,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如纸,体温也是低得可怕。秒度站在重病监护室外,几乎忘记呼吸,透过玻璃窗看着被包围在医疗仪器之间的他,隔着那一道透明触碰他的脸,心如刀绞。

       他痛苦、自责,却并不后悔,也无法怪罪任何人。因为他就是爱上了这样的林子,只能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一切。

       林子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之后依旧没有意识,除了最开始不能探视的那几日,秒度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天到晚就坐在病床边盯着林子的脸看,吃着医院食堂的饭,累了就趴在旁边休息一下。在这期间,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来看了看他,终于见到了被他藏起了好几年的伴侣。林子虚弱地躺在那里,却无法遮盖他身上异常干净的气质。人们都想,啊,这就是秒度一直以来深爱着的小猫吗?看起来又乖又软,好像轻轻一碰就碎了,这么惹人疼,怪不得秒度一直将他好好地保护着呢!

       秒度礼貌地向所有人道谢,注意力始终都放在林子的身上,几天之后,终于等到了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他的双眼还是像往常那样明亮,映月之潭一般的瞳孔转到了秒度的身上,浅浅地勾唇笑了起来,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子什么都知道,在看到秒度憔悴面庞的瞬间,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在受伤昏迷之前非常的懊悔,浑身的疼痛都不能阻止他在那一刻疯狂地思念着秒度。无数次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他害怕自己一睡不醒,害怕秒度看到他这副模样,害怕不可知的未来,害怕所有的一切。

       自己就应该乖乖听秒度的话,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安逸时光。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过来秒度一直以来的心情,明白秒度为什么一直劝他别再冒险,却只能徒劳地遗憾为时已晚。

       但他重新睁开了眼睛,从黑暗中逃离,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直直地对上他隐藏着刻骨感情的眼睛,那一瞬间雀跃得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

       所以他说了对不起,为了他的任性,为了秒度受到的所有煎熬,也为了他们幸运的未来。

       林子因为胸肺受伤的原因不能多说话,为了不让他感到无聊,秒度的话便多了起来。翻着网上的冷笑话说给他听,或者买下几本故事书一字一句地念着。但他懒洋洋的嗓音感染力实在太强,往往才说到一半,林子就倚着他浅浅地睡着了。他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心里满是软绵绵的爱意,只能轻轻地亲吻对方的眼皮,低声道着晚安。

       出院的那一天秒度来接林子,结果人去床空,一问护士才知道林子提前几个小时就走了。

       秒度大惊,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而且他一直都在医院门口,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像林子的人出现。当然,只要林子愿意,以他的能力想要逃过秒度的眼睛还是很简单的。

       但是根本没有原因啊?秒度开着车在市区盲目地转悠,手机一直反复拨打着对方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不肯放弃,打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接通了。

       “喂……”林子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喂你妹!”秒度皱眉,忍不住骂道,“林子你在哪儿?”

       “我吗?我在湘浦大桥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快来的说!”

       “什么事情啊?”

       “你快来!来了就知道了!”林子却没有和他多说,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秒度看了一眼已经断掉的通话界面,摘下蓝牙耳机,在下个路口右转,驶上了立交桥,径直往林子口中的地点开去。

       那是一条跨江大桥,江面上经常会有游艇经过,秒度轻易地在岸边的桥墩下找到了林子。对方独自一人背对着他,江边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摆,美好得像油画里的少年。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原地转了个圈,笑着看向朝他走进的秒度,双手背在后方,在对方距离他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喊了一声“停”。

       “你又玩什么……”秒度很无奈,还是站在了原地,眼神稍带着宠溺,在不远处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就像婚礼上的新郎,帅气而优雅,充满魅力。

       林子没说话,只是浅浅地笑,脸颊有些红,在秒度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了藏在身后的手,打开了上面小小的饰品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银色的男戒。

       秒度眨了眨眼,才发现林子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一枚差不多的戒指,一时间说不出话,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这是求婚吗?”

       “嗯!”林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秒度轻轻地笑了,走了两步上前,道:“我以为这种事情应该是我做的。”他说着,朝林子伸出了手,用眼神示意对方给他戴上戒指。

       林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像是在做什么生死攸关的决定一般谨慎认真。完成之后松了一口气,大笑起来:“行了!这样一来你就已经嫁给我了!”

       “为什么是我嫁给你?”秒度失笑,伸手打理着他被风吹乱的鬓发,“你住在我家,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想我嫁给你,你是不是觊觎我的财产啊?”

       “我不管!你不嫁就把戒指还给我的说!”林子不服气地说道,伸手就要去捉他带上了戒指的手。

       “你想得美。”秒度顺势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进怀里,闭上眼低头亲吻。

       远处有游艇的引擎声传来,他们就站在微风吹过的江边,若无旁人地深情拥吻,就像举行了一场隆重而又浪漫的仪式。

 

08

       林子果然不再去做任何与杀人放火有关的危险事情,像是完全摆脱了杀手的身份,只是没日没夜地缠着秒度。而秒度布置好接下来的工作,也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和林子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游玩。他们把林子当初寄来的明信片上写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几乎游遍整个地球。

       “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明信片的?”秒度一直将那些明信片随身带着,每到一个地方就买上一张,写完之后给了林子,笑言这是自己的回礼。

       “你也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经常到处跑,跑到哪里就买上一些纪念品,一路上也不那么无聊的说。”得知秒度把那些不值钱的明信片当宝贝一样供着的林子嘲笑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却也把对方送给他的廉价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收着。

       他们几乎尝遍了所有的美食,看遍了所有的美景,也许有一些并不怎么精彩,但是他们陪在彼此身边,这些事情就变得没有什么所谓了。

       蜜月一般的旅行结束之后两人都回到了夜帮,秒度继续干自己的活儿,有时候忙起来会顾不上林子,林子也不能总是不合时宜地去打扰他。所以为了不让林子感到无聊,还送了他一条金毛,起了个名字叫“嘟嘟”,希望它能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代替自己陪着林子。

       林子显然对那条金毛爱不释手,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两眼放光,飞快地扑上去揉着它的脑袋,让站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了的秒度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下说了一万遍没有必要吃一只狗的醋。

       而在他告诉林子金毛的名字之后,对方笑得打跌,不停地说着这个名字蠢,却又比谁都乐意喊着“嘟嘟”。

       他们闲时还是会同以前一般打游戏,林子打累了就会窝在秒度的怀里修指甲,修得特别特别仔细,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直到自己彻底满意为止才停手。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从手掌到指尖,修长细腻,骨节分明,也是他最注重保养的地方。

       这是为了随时随地地保持最佳的杀人手感,林子亲口说道。

       “你现在不需要了。”秒度说着,轻吻他陶瓷一般精致的指尖。

       “是啊!”林子也笑,“但是我习惯了。”

       然而日子过得越安稳,林子的职业病就越是凸显。他在夜里越来越难睡着,如果不是秒度给他讲故事或者做些运动消耗他的一些体力,他几乎能清醒一整夜,然后第二天精神萎靡无精打采。秒度已经不止一次在早晨醒来之后发现林子不在自己怀里,于是轻车熟路在阳台找到了他,穿着薄薄的睡衣,倚着墙浅浅地睡在那儿。

       他没事做的时候偶尔会去找秒度,如果对方在办事,他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发呆,秒度被他盯得走神,只能开口询问,林子却又毫不在意地一笑而过,起身走了,从来不说他究竟在想什么。

       “现在太闲啦!神经转不过来的说……”林子一边和嘟嘟玩着,一边说道。

       他还是改不了自己的习惯,看到桌上有刀子钢笔之类尖锐的东西会拿起来玩,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化学药品。秒度知道他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他可以等,可以陪他,不会制约他不准做这些不准做那些,他希望林子能轻松快乐一些,而不是把这一切当做一个牢笼。

       林子在努力地想要摆脱过去,秒度看到一些不怎么危险的行动会让他参与一下,林子笑着摇头说不用,身为天才做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会掉价。秒度建议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射击场打打枪,免得他拿枪的手感退步。这倒是让林子有些心动,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算了。

       “你不在,我会很无聊的说。”他叹了一口气,表情很苦恼。

       秒度有些心疼,只能摸摸他的脑袋:“过两天有空,带你去游乐园玩儿。”

       “谁要去游乐园啊!”林子很不满,顿了一下,又问,“去哪个游乐园啊?”

       他们原本很相似,在相处中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化学反应,在潜移默化中互相吸引,碰撞的一刻却被彼此身上的芒刺强迫着拉开了一些距离,只能要求自己为对方再做一些改变。

       林子的情况逐渐稳定,失眠的症状减轻了很多,而那段时间夜帮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诸事不顺,却又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秒度时常焦头烂额,四处奔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一样的工作,只有在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林子带着嘟嘟在门口笑着等他,才有一些活着的感觉。

       有天晚上他还在办公室里看资料,累得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忽然房间门被撞开了,林子抱着流血的嘟嘟站在门口无助地看着他,身上被染得血迹斑斑,神情慌乱,想靠近他又不敢迈开脚步。

       秒度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起身就跑过去查看。嘟嘟的呼吸很急促,喉口边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口,不断往外渗着血,干脆利落,一击致命。

       “我……”林子低着头,身体细微却剧烈地颤抖着,“我不是故意的……”

       “它咬坏了你送我的明信片,我生气了,没忍住……”

       “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轻地放下怀中金毛犬,慢慢地往后退,不停地道歉。秒度一言不发,只能上前抱住他,希望能多少减轻他的害怕。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秒度低声安慰他拍拍他的背。

       “我不想这样的……”林子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声音很轻很轻,“我在改了……”

       “我知道。”用力抱紧他,秒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嘟嘟最后还是没能救过来,秒度想着再给林子送上什么做个伴,林子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摇头说不要,秒度便不再给他养宠物,只是多抽出了一些时间来陪他。

       那次失手之后,林子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秒度担心得不行,生怕他又回到之前不伦不类的状态。他对林子说,你别考虑这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怎么样我都爱你,我见不得你委屈。

       林子却笑着亲吻他,说自己一点都不委屈,为了他自己做什么都行。

       日子总不是太平的,甜蜜中隐藏着波折,就像食物中的调味剂,打破了单调的生活节奏,偶尔让他们心惊胆战,却又有惊无险。

 

       他们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在一起过了三年,秒度以为他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林子找到他,像是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对他说:“今晚一起吃饭?我有东西要给你。”

       秒度有些意外,觉得他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很久以前的林子就是这样神秘兮兮的,然后在他的一头雾水中带给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惊喜。但林子很久没有这么玩了,现在的他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对秒度坦诚相见,再也藏不起任何东西。

       秒度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更多的还是期待和雀跃,他甚至查了查日历,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他们愉快地吃完了晚餐,喝了一些酒,林子的脸红彤彤的,看起来很高兴,将最近看到的有趣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秒度嘴边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笑逐颜开的他,深深地觉得比那些破事儿有意思多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林子却还是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秒度静静地凝视他,在他暂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淡淡地问道:“你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闻言,林子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敛起一些,垂眸沉默了许久,才伸手从身上拿出了什么,放到了秒度面前。

       秒度一看,发现那是一张信用卡。他不明所以,抬眼望向林子,却见对方也在注视着他,然而已经笑意全无,眼神甚至有些冷漠。

       “这张卡里面有你最开始打给我的五百万,我一分钱都没有动,现在完好无损地还给你。”林子看着他淡淡开口,“你放我走吧。”

       他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明白,秒度也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凝望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子表情有些动摇,声音低了几分:“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秒度却轻轻地笑了,就像刚才听着林子讲故事的时候那样,却还是少了一些生动,“你是希望我被狠狠地吓一跳,然后你得逞地笑着说你是开玩笑的;还是希望我霸道地把卡扔回去,告诉你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他的笑容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反而有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哀伤渐渐浮上他的瞳孔,将他所有的真实情绪展露无遗。

       当他听到林子说有东西要给他的时候,他以为是要送给他,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要还给他。这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的措手不及,突然得甚至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应。

       林子紧紧地盯着他,想要从他不咸不淡的表情看出什么,然而还没有任何收获,他的眼眶却忽然红了。抬手捂住了眼,林子低垂着脑袋,微微哽咽:“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我都难过得要死了……”

       秒度坐在他的对面,明明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距离,却不敢像往常做过无数遍一样触碰对方的身影。他第一次看见林子在床事之外的眼泪,从他泛红的眼角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落,滚烫地灼烧着他的心,让他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林子为什么迟迟不说重点,因为他虽然决定了,却还是不希望这一刻的来临。

       林子满脸都是泪水,就算捂着眼睛也不能减少丝毫,抑制不住地哭泣出声。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为了这件事情提心吊胆,每一次刚鼓起勇气想和秒度摊牌,却又被他毫不掩饰的温柔打败,只能循环往复地折磨自己。他天真地以为假装冷漠可以激怒秒度,让他生气,让他对自己发火,狠狠地骂自己,这样一来他才能摆脱掉少许的罪恶感,欺骗自己能够轻松一些。但秒度却还是那样轻声细语,眼神里还是满满的包容宠溺,和以前无数次对他说着情话的模样如出一辙,彻底击溃他故作坚强的防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即使面对的是他要伤害的对象,林子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所有痛苦的挣扎毫无保留地向他倾诉。

       “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在慢慢地腐烂……我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还能用它来做什么……”

       “我差点就忘记了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你看,我胆小了这么多,只有喝了酒的时候才敢和你说这些……”

       他说得那么悲伤,卑微得几乎要跪到地上。

       “我想丢掉过去的,但是我做不到……”

       “我特别害怕,害怕你会出什么事……害怕你觉得我太狠……”林子近乎胡言乱语,想到什么说什么,“我除了一直在犯错,什么都没做……”

       他决定和秒度在一起之后的一开始不愿意丢弃杀手的身份,不是因为对这个危险的职业有什么可笑的感情,而是他想起了秒度曾经说的话,他只是害怕没用的自己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沦为玩物,在秒度腻味之后被无情丢弃,即使对方承诺过他无数次,他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自己究竟爱他爱到了什么程度。

       后来他才释然地彻底放弃了这个身份,以为终于能够和秒度一起愉快地生活下去,但现实给了他狠狠地一巴掌。他尝试着摆脱不良的习惯,努力地做一个普通人,却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恐吓信。有人认出了他,大概是以前结下的仇家,用血淋淋的字体将秒度的一切当做他的威胁。

       本来他没有在意的,但根深蒂固的杀手本能还是让他暗中留意了秒度的情况,夜帮接二连三受到了骚扰,而他已经在暗中迅速解决掉了好几个针对秒度的致命陷阱。那段时间里的他终日惶惶不安,担心秒度受到伤害,又担心秒度发现他重操旧业,才在情绪崩溃的顷刻间控制不住失手给了嘟嘟一刀。

       在那个气氛不怎么好的雨夜,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大胆却光明无限。他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乐在其中,挥霍着享受着,闭着眼睛一头走到黑,直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条错路。终于有一天,在那些甜蜜和美好之下滋长了无法填补的空洞和危机四伏的未知,他才意识到自己终究不能带着过去的罪孽在这样的环境安心地活下去,无论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对方。

       原来在最一开始,他就失算了。

 

09

       秒度很想告诉林子,他不需要用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哀求他,只要是他的决定,自己绝对不会强行将他留下。他这么爱他,怎么忍心拒绝他的任何一个要求。

       即使是他想要离开他。

       他始终一言不发,看着面前的林子从痛哭到抽噎,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很多。而他并不想流泪,他只是觉得压抑,觉得呼吸困难,觉得自己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死去。他的心脏像腐坏一般发疼,纠缠起全身的血液透着悲伤,一点一点地带走他赖以生存的氧气。身体被残忍地掏空,塞满了锋利的刀片,将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削下来,只留下一具脆弱的空壳。鲜血混合着断裂的感情线悄悄溃烂,流了满地,痛不欲生。

       起身向林子走去,他慢慢地摘下了在无名指上停留了三年多的戒指,握着林子沾满泪水的手,仿佛看不见上面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毫不犹豫地将纪念他们爱情的金属还给了他。

       抬手擦掉了林子脸颊上的泪痕,他轻声道:“你不要这么伤心啊,如果你愿意,还是能回来看我的,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林子怔忡地看着掌心里的戒指,又落下了两滴眼泪,哭着抱紧了秒度:“你骗人……”

       “对,我骗人……”秒度苦笑着,揉着他脑后柔顺的头发,“我不想同意的,我恨不得把你锁起来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

       “但是我有什么办法。”他埋进林子的颈窝,颤抖地呼吸着,声音沙哑,“谁让我爱你呢……”

       他本以为自己在那个雨夜找到了一件最合手的武器,为此洋洋得意了很久。而在发现有什么在悄然发酵的时候,他亦是坦然地接受了一切。他从来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坚信着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被解决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只要你愿意继续书写下去。他只是没想到林子的存在居然变成了一场的意外,疯狂地掏尽了他的心,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沦陷,爱得丢盔弃甲,最后在疼痛中大彻大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失算了。

       林子可以接受宠爱,却不需要牵绊。

       他们在最枯燥寂寞的时候遇上了对方,将彼此认作自己的救世主,拼命地表达爱意,想要活出最真实的自己。在一系列打破了常规的认知中上演了一场无法收尾的悲剧。背景音乐是凌乱的钢琴声和嘈杂电子鼓,完全代替失控的理智和心跳,沉溺在不知足的深海中遍体鳞伤。

       一开始双赢的想法,让他们两个都变成了彻底的输家。无比珍惜地品尝着彼此爱情里的甜,却在现实的路上渐行渐远,等到两人终于意识到的这一切时候,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相遇的那个连绵雨夜,本来就该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被留到了现在。

       就像那一晚一样,他们还是依附着彼此做了一次爱,以此来作为最后的道别仪式。两个人之间的纠缠和交合是那么的痛苦疯狂,抛弃了理智之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单纯和冲动,仿佛是带着末日的绝望在狂欢,像是要对方撕碎揉进骨髓一般的歇斯底里。

 

       等到第二天秒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子已经走了。明媚温柔的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投进了屋里,窗外有零碎的鸟鸣声响起,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宛如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唯一的区别只是再没有了一个在阳光中逗着鸟儿的熟悉身影。

       他重新轻轻地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身边残留下的细微体温,就仿佛对方还窝在自己怀里一般,低低地开口唤了一声:“林子……”

       他一直战战兢兢地守护着这份感情,掩饰不住的患得患失,陌生得仿佛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甘愿掏心掏肺,把自己的所有都卑微地奉献出来,用心地做成一份最好的礼物送给对方。

       那又怎么样?秒度疼痛无助地想着。

       他还是失去他了。

        前一晚的故作洒脱已然消失殆尽,抑制不住的悲伤和不舍在此时原形毕露,昭示着他在受伤之后是怎样的脆弱。

       眼睛和鼻尖忽然间异常酸涩,似乎马上就要流出眼泪,秒度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这些情绪全都压下去,抬手揉了揉鼻子。

       指间闪烁了一下,映出的光亮闪现又消失。他定睛一看,只见无名指上有一枚熟悉的银色男戒,无比合适地嵌在那里,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被移动过。

       秒度看着戒指,原本拼命忍住的眼泪在顷刻间落了下来。

       林子将那五百万一分不少的还给了他,如同彻底断绝关系一般干净决绝,却又体贴而残忍留下了他的爱情,让秒度时刻地提醒着自己不能忘,曾经有一个人,让他真真切切地爱过。

 

       林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秒度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十八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他就像一道璀璨的流星,带着生动鲜活的感情闯进他的世界,接着毫无挽留地消失,没有丝毫眷恋,像一场错觉,像一场悲伤的梦。

       朋友们问他,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的小猫?秒度就会下意识地抚摸无名指上非常明显的戒痕,笑着说,他离家出走了。

       他还会不经意地向其他人打探他的消息,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是:“啊?为什么突然间提起那个杀手?他不是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这时候秒度才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忘了,林子当初就是为了待在他身边才对外宣布了自己的死讯,做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林子好几年。而如今对方已经不在他的身边,秒度也完全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变成了被欺骗者的一员,还是林子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死去,又或者换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名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已经永远见不到他了。

       以前有过好多次,他都绝望地认为林子已经弃他而去,但最后他又笑着回到了他的怀抱。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秒度沿着他们当年环游世界的足迹又重新走了一遍,甚至还去了更多的地方,怀着几乎无望的侥幸心理在每一个地方停留打探,收集了很多很多精致的明信片,上面写满了所有他想对林子的话,有些是琐碎的见闻,有些是抒发情绪的日记,还有说中了他心事的文字。但是由于收信地址的空白,那些明信片只能日复一日地在他手边越堆越高,变得陈旧泛黄。

       他还去过无数次他们相遇的那条小巷,只要夜晚下了细雨,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在那里等上一整夜,直到天亮,却还是孤单一人。

       也许他会再遇见让他心动的人,也许他会甘愿为另外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有,但他最初的那颗真心,甚至是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的第一次爱情,已经随同那枚被收起来的戒指一起永远尘封在了时间的隧道里。

       他还是他,却也永远都不再是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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