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锁锁锁锁啦噜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神出鬼没,间歇失踪,随意勾搭和调戏!善用搜索和归档功能。】

【卷黑】Still Worth Fighting For (中)

*交流娱乐作品,勿扰正主



文 by 已知方程 【授权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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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篇  



03

       在此之后,克洛丽亚和他们的联系便逐渐频繁起来,时不时会叫他们出来喝杯咖啡骑个马什么的。但是纯黑心里清楚,人家女孩子的注意力全都在卷毛身上,自己只是个顺带的。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在装傻,面对克洛丽亚的好意卷毛全盘欣然接受,对她也很好,温柔体贴,让人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感。但是也仅此而已,两个人就像普通朋友似的聊天逛街,除此之外压根没有任何进展,就连手指头都没碰过。

       纯黑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很不明白这俩人究竟在闹哪样,某天闲时偶然跟卷毛提起,想打探打探对方的想法。

       “你想太多了,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不至于讨好我们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黑道分子吧?估计只是想交个朋友,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担待一些,毕竟……”卷毛话说到一半,“嘿嘿”地笑了起来,“咱俩的名气——嗯哼!”

       “滚蛋!”纯黑幽幽地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你白痴啊,你用脑子想一想,大户人家的豪门恩怨只多不少,这些金钱交易的背后保不准树了几个敌。你把人家当财神供着,人家只当你是用完即扔的工具。本来混道上就是为了个自在,你要还想继续趟这浑水,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纯黑摆了摆手,表明不想继续和克洛丽亚交往下去了。

       “我知道,所以前两天她委托了我一个任务,我不是没和你说吗?”卷毛则像是毫不在意他的话,云淡风轻地说道。

       “哈?”纯黑脚下一个趔趄,睁大眼睛回头看向卷毛,“真的假的?什么任务?”

       “你放心,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这事儿你不会想干的。”卷毛笑着眨了眨眼,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纯黑心下腾起无名大火,抬手握拳就往卷毛脸上挥去。轻车熟路地挡下这一拳以及接踵而至的膝击,卷毛大手一伸,揽过纯黑的后颈让他靠过来,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就不能信我一回?这事儿,你肯定做不成。”

       “开玩笑!”纯黑给气笑了,猛地抬起肩膀狠狠磕上卷毛的下巴,看着对方痛苦弯腰的模样,昂首睥睨那颗头发卷卷的脑袋,“这世界上还真没有我纯黑做不到的事情!”

 

       克洛丽亚的家要办一场家族聚会,除了葛家的各路亲友会来参加之外,往日里与她私交甚好的朋友以及父母亲那边互相往来的商客们也会来。要参加聚会只有三个规矩:第一,拥有邀请函;第二,穿着要得体;第三,不能只身前来,每个人都要有一位异性伴侣。

       “这白痴的第三点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是不是有毛病啊!”宴会当天,站在葛家别墅大门外等待着进入大厅的某个黑道分子恶狠狠地低声骂道,十分不耐地扯了扯及地长的裙摆。

       而一边被他挽着的西装绅士闻言,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了,是你自己硬要来凑热闹的。”

       正在悄声交流的两人自然是洛圣都黑道上声名显赫的纯黑和卷毛。那天被卷毛的话一激,纯黑放下豪言壮语,随之被告知了克洛丽亚委托的任务。她想要卷毛在宴会当天潜入葛宅,替她取出放置在父亲书房隔间保险柜里的一份文件。听上去挺简单的一件事,难就难在像这样重要的文件,在这种豪宅里的保护措施肯定是十分严密的。克洛丽亚承诺可以让他们顺利进到宅子里,并且告诉了他们文件的位置,剩下的事情就靠卷毛自己去办了。

       听到这些内容,纯黑不屑一顾,什么保险箱,于他而言易如反掌。至于为什么要雇人去偷自己家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感兴趣的内容,有钱人闲得无聊,他也管不着不是?

       “你和她说,也算我一份。”纯黑找了个地方坐下,高傲地翘起二郎腿命令道。

       就这样,直到他被两个人带到了一家女装晚礼服制衣店量尺寸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漏掉了某些十分关键的信息。

       “你丫算计我!”纯黑一把抄起挂在一边的布尺往卷毛脖子上勒去,气急败坏地骂道。

       “咳咳……冤枉啊……”被勒得面色通红的卷毛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任由火冒三丈的纯黑肆意蹂躏他。

       被突如其来的纠缠吓得忘记动作的克洛丽亚这才急忙上前拉住两人,焦急对纯黑说道:“纯黑先生……你要是不愿意,可以退出的……”

       “不退!”抬腿把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卷毛绊倒在地,发泄似的蹬上两脚,纯黑暴躁地往脑后扒拉了两下刘海,对着暂时缩在一边避难的裁缝道,“继续!”

       “嘿嘿……”被痛殴的卷毛缓慢地从地上爬到一边的沙发上喘着气,抛给纯黑一个暧昧的眼神,“我要是比你矮,可以和你换一下身份啊……”

       被身高差压了一头的纯黑咬碎了一口牙,才忍住从口袋里把掏出枪毙了这个正在和女孩子谈笑风生的人。

       纯黑虽然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五官精致却不凌厉,被特意设计过的妆容一衬,轮廓霎时柔和了许多,戴上了假发,黑曜石一般闪烁的墨瞳被别着羽毛的小礼帽垂下的网眼纱遮住,露出圆润的下巴,看上去就是一个高贵温婉的富家小姐。剪裁精巧的黑色复古晚礼服刚好掩盖了他男性化的骨骼,精瘦的手臂也藏在了一件小披风里。如果忽略了全世界都欠了他几百万的不爽表情之外,俨然就是难得的尤物佳人。

       “啧啧啧……纯黑啊……”另一边已经穿好西装收拾完毕的卷毛绕着他转了三圈,摸着下唇悠悠说道,“你要不要考虑顺便做一套婚纱啊……”

       话音未落,毫无疑问地被踩着高跟的纯黑抬起一脚直击腹部。

       “滚。”纯黑满脸黑线,蹬蹬蹬地走了。

 

       两个人交出邀请函顺利地进入了宅子,一眼望去都是人,克洛丽亚穿着一身奶白色缎带洋裙正在迎着客人,身边还跟着几个侍者,身负任务的二人走过去象征性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怎么就你一个人?”卷毛左右看了看,问道,“你父母呢?”

       “他们在后屋大厅里,待会儿会有一些客人过去和他们谈些事情,我就负责在前厅,他们应该不会随便走动的。”克洛丽亚带着优雅而完美的笑容回答道,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二人一切安全。又假模假式地闲聊了两句,互相打了个眼色之后各自分开,走到一边分析情况去了。

       宴会刚刚开始,人们的情绪都十分高涨,准备的音乐表演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在成群聊着天,纯黑和卷毛结伴到处逛着,抬眼能发现四周有不少摄像头,要不动声色地移动到文件所在的地方得稍微动点脑子。

       不过根据克洛丽亚提供的地图,以及阁楼上没人的情报,二人已经找到了一条最快捷的路线,趁着音乐响起,混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中转了几个圈来到了楼梯脚,卷毛装作正在整理纯黑裙摆的同时,掏出一个信号干扰器黏在了墙角。

       这时,克洛丽亚聚集了人们,像是要说什么。纯黑见状,一甩过长的裙摆绑在腰间,身手敏捷地借着卷毛的力翻上了二楼,将藏在礼服里的一把电击枪揣在手里,带上夜视眼镜,缓慢地朝楼上的目的地移动过去。而卷毛此时从容不迫地绕到了人群最后,给台上的克洛丽亚打了个手势,从另一条路过去跟上了纯黑。

       一切看起来顺利得不像话,卷毛不知道怎么关掉了二楼的部分电源,随之和已经打开了房门的纯黑一起潜进了黑漆漆的书房。快速地找到了小隔间角落里的保险箱,看着错综复杂的电子锁和机械锁的集合,纯黑小声地“啧”了一声,戴上手套拿出工具,开始忙活起来。

       “行不行啊你?”在外面把风的卷毛回头问了一句。

       “不行的人给我闭嘴!”纯黑下意识回嘴,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开锁上。

       折腾了好几分钟,终于把最后一道锁给打开了,纯黑收好夜视镜,打开手电往里面照了照,除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能感受到里面东西不少,他把文件收好后重新关上保险箱,起身往门口去和卷毛汇合。结果刚走到门口,外头突然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纯黑连忙刹住脚步,用力拉了卷毛一把,一起藏进了书房的门后,同时轻手轻脚地合上了大门。

       两人的耳朵贴着门板,脚步声一直在不远处徘徊,并没有往书房这边靠近一步。纯黑皱起眉,低声喃喃道:“会是什么人?按照克洛丽亚的说法这阁楼上应该是没有外人能靠近的……”

       卷毛在黑暗中盯着他,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道:“我们不是外人吗?”

       “你白痴啊!”纯黑抬手敲他的脑袋,“要是和我们是一个身份的,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揭穿我们制造混乱然后趁虚而入?这人很可能知道这里面有人,现在要么是在守株待兔,要么是打算瓮中捉鳖。”

       纯黑思考的时候,眼神专注,会无意识地眨眼睛,卷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映着窗外灯光的睫毛扫来扫去,明亮的眼睛在夜里星屑一般忽闪忽闪。不多一会儿,他回神说道:“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先在这里等着,没事了再出来……”

       “你开玩笑呢?”纯黑连忙一把拽住他,“现在外面是什么人都还没能确定,你别轻举妄动,先和我待在一起!”

       “没事的,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在外面了,我去把他引开,等没声音了你就行动,出去后马上把东西交给克洛丽亚。”卷毛拉下他的手,轻轻转动门把迅速闪身出去。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纯黑话还没说完,卷毛人就不见了,他还傻傻地伸手作挽留状。收回手低声骂了一句,靠着重新关好的门板坐在地上,外头的灯光刚好透过窗户照在一边墙上挂着的巨幅相片上。

       那是一张很正常的家庭合照,一共三个人,估计是父母和孩子,那孩子估计就是克洛丽亚,年纪大概只有四五岁,一头短发,比起女孩子倒更像男孩。纯黑盯着看了许久,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角度问题,总觉得那孩子的脸有些眼熟。

 

       出了门的卷毛贴着门板,谨慎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空无一人的廊道,才缓步走向楼梯口,终于发现了对面走廊的黑暗处,隐藏着一个身影。此人显然是在等候卷毛,在发现对方看到自己的同时已经站了出来,迈出一步踏进了灯光能照到的地方。

       “呵……原来真的是你啊……”那人双手抱臂,倚着楼梯的护栏笑着看向卷毛。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我说吗?”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卷毛此时面无表情,冰冷得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人轻笑出声,上下扫视卷毛,慢慢说道:“请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进到这里来的?葛家已经随便到一个无名人士都能进来了?”

       “总之是比你更合适的身份,你都能进来,为什么我不能进来?”卷毛眯眼回望他,眼神桀骜凌厉,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坏注意,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弃。你以为你有资格在我面前嚣张?你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我可是一清二楚,想和我斗,你还早了几百年。”

       他每说一句,对面那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一番话说罢,卷毛扔下一个隐约透露着杀意的眼神,手插着口袋稳稳地下楼去了,留下身后那人面色铁青,暗自咬牙狠狠道:“走着瞧吧!”

 

       纯黑在漆黑的书房里坐了半天,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想要理清却总有东西在干扰。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卷毛已经出去了很久,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门外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逐渐消失,纯黑收回心神,整理好衣装,藏着那一袋文件静悄悄地也出了门。

       楼下依旧很热闹,都是些年轻人,纯黑绕了半天也没发现克洛丽亚和卷毛,反而还被几个衣装雅致的男士搭讪了一会儿,他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性别所以特意一声不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几人给打发走了。

       怀揣着这么一件东西也不好太过招摇,纯黑只能端起餐桌上的酒到一边的席位上坐着,心想着卷毛也许另有额外的事要办,迟早会来找他的。结果时间流逝,宴会逐渐接近尾声,已经有客人陆续离场了,视线里还是看不见想要寻找的身影。纯黑垂着眼,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有些头晕了才停下,心里狠狠骂着卷毛。身上还有任务,东西还没交出去,他在这个时候还不敢随便松懈,该死的是明明累得很,天杀的卷毛却还不出现。

       会场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纯黑也是再等不下去了,又起身继续找人,最后终于在一边的露台上发现了两个身影。

       卷毛背对着他,他只能看清克洛丽亚的脸。两个人看上去已经聊了很久,夜里的空气发凉,克洛丽亚的肩上披着卷毛的外衣。纯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明显的不舍,夹杂着焦虑和担忧,说着说着忽然握住了卷毛的手。

       他们所处的位置和纯黑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在谈些什么并不能听清,只见克洛丽亚杏眼一红,落下两道晶莹的眼泪。卷毛的背影顿时慌乱起来,抬手轻柔地擦去挂在那张俏脸上的泪珠,微微躬身,低着头像是在安慰她。

       纯黑倚在远处面无表情地看戏,漂亮的眸子波光流转,瞳色却比夜空还要暗上几分。

       克洛丽亚不停地抽泣着,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便埋首靠在卷毛的怀里继续哭着,而卷毛没有抵抗,只是安静地回拥她,一下一下地抚慰着伤心的女孩。两个人的动作亲密无间,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和尴尬。轻轻笑了一声,像是不屑,像是自嘲,纯黑闭了闭眼,转身回到了前厅。

       过了好一会儿,克洛丽亚只身前来找到了纯黑,把需要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无暇,丝毫看不出落泪的痕迹。纯黑收回打量的目光,低声问道:“他人呢?”

       “在门外等你。”拿到了东西的克洛丽亚十分满意,笑容甜美地指了指葛家大门。

       纯黑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动摇,莫名烦躁起来,省略了假惺惺的道别,离开大厅径直走了过去。

       听见清脆的高跟鞋声靠近,卷毛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机,笑道:“钱入账咯!又大赚了一笔!”

       然而并没有理会他的兴高采烈,板着脸的纯黑直接上了车,两三下蹬掉脚上的鞋子,闭着眼睛开始休息,俨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哎我说纯黑,你觉不觉得这钱太好赚了?感觉克洛丽亚太够意思了,希望以后能有多点这样的任务,这样一来成为洛圣都首富指日可待啊!可惜没能和其他土豪搭上话,要不然就能广开财路了!哦不对,不是所有人都像克洛丽亚一样知道我们的身份的,要不以后让她做中间人好了,介绍其他简单又赚钱的活儿给我们,纯黑你说怎么样……”

       发动了跑车上路之后,卷毛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吧啦吧啦地说个没完。纯黑的酒劲恰好来得正凶,撞得太阳穴突突地疼,耳边加上卷毛子弹一般停不下来的声音,着实让人躁得很。纯黑心里正堵着,脑子也乱,顿时脾气也上来了,冷声打断他:“关我什么事!你要是愿意就去抱人家大腿,没人拦你!”

       正兴奋着的卷毛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如果你要是不想做这种活儿,那咱们下次就不做了,以后有什么我都先和你商量,行吗?”

       “哈哈哈,怎么劳烦您大爷这么兴师动众啊!你想做什么不就去做了?反正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事前事后都没我什么事,我就是个路人,人家女孩子不就是看中了你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干嘛突然间这么暴躁,发生什么了?”

       “关你什么事!好好开车别说话,不然你现在就给我下车!”

       “……那现在是回你家吗?”

       “不然回你家吗?我和你什么关系啊!”

       “……”

       纯黑突如其来且愈演愈烈的暴走登时让卷毛不知所措,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纯黑说他吵。于是一路上只能安静地开着车,平日里常开的音乐电台此时也关着,气氛压抑无比。

 

       仿佛开了一个世纪的车才抵达纯黑家楼下,卷毛小心翼翼地撇头瞄了一眼纯黑,发现他倚靠在座椅上紧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熟睡的纯黑敛起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光芒,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轻轻蹙着,看起来不甚安稳。卷毛伸手轻轻将他推醒,只见他缓缓睁眼,呆坐了一会儿便动作迅速地下了车。

       低头一看,他把鞋子留在了车座底下,光着脚就出去了,这天黑地暗的,保不准有什么扎人的东西,卷毛连忙跟着下车,嘴上不停地提醒道:“你小心脚下!别踩着什么……”

       纯黑依旧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直接回了家。卷毛一路走在他身后,在进屋的之前被凶巴巴地问了一句:“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一问卷毛却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跟着,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留下纯黑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是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样……”索性不去管他,卷毛一手将纯黑推进屋里锁上了门,轻车熟路地去给他倒水去了。

       “你管我!没事干没人陪我不喝酒我能干嘛!”纯黑的脾气依旧不怎么好,把头上身上已经没什么用的装饰品全都摘了下来丢在地上,脱下碍事的裙子之后换上了扔在沙发上的休闲装,身子一歪躺了上去,脸朝里不想看到其他东西。

       一边倒好了水的卷毛拿着他常用的水杯走了过来,好像有些猜到了眼前这装死的家伙是为了什么闹成现在这样,敢情是被放置之后不爽了。卷毛低着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望着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斟酌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是有些事情去办了……”

       “别别别,你别和我说,我不想知道。”背对着他的纯黑猛地抬手摆了摆,语气中满是厌烦。

       “……”

       空气再度回归静默,纯黑睡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卷毛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也是自找罪受,慢慢起身,正打算告别离开。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纯黑却轻轻地飘出了一句话。

       “卷毛啊……要不以后的活儿你都别干了……”

       “为什么?”卷毛不解。

       “有女孩儿看上你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他闷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听到这个回答,卷毛愣在了原地,脑子里转了半天才明白纯黑在说什么。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笑着说道:“胡说什么啊你!我不喜欢克洛丽亚啊,确切地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人渣啊你!”闻言,纯黑突然翻身坐起,瞪着卷毛指责道,“不喜欢人家你不但弄哭她你还抱她?”

       卷毛挑眉:“你看到了啊……误会啊,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她啊。”

       纯黑眯眼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有无数个念头闪过,难道自己看到的是告白失败后情不自禁难过落泪后遭对方安慰的狗血场景吗?不过比起这个……

       “糊弄我好歹也找个像样儿一点的理由好吗?你有喜欢的人?你还有时间喜欢人啊?谁啊?我认识吗?你这一天到晚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是和我呆在一起,哪来喜欢的人啊?”

       他一连串地问了好些问题,比起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而问,倒更像是为了嘲讽对方而发起的挑衅反问。

       他语气虽然不好,说的倒都是事实。他们两个这几年来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彼此间有什么事情从来瞒不过另一个人的眼睛,显然不可能存在什么秘密。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和克洛丽亚走得比较近,除此之外,两个大男人可算是绝了桃花运,走在路上都碰不上几个女性路人。卷毛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十有八九是在唬人。

       “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倒没他想得这么多,听见他这么问,卷毛搬了张椅子凑近他坐下,眼神有些暧昧不清地看着纯黑反问道。

       被他这么一盯,纯黑却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下意识地逃避着不想知道答案,只能鼓着腮帮子强迫自己不卑不亢地望回去。

       “你刚才也说了,我整天和你待在一起,除了你,哪来喜欢的人啊?”卷毛依旧笑着,没有深思过一般脱口而出,嘴边的笑意稍浅,眼神却愈发认真。

       纯黑一瞬间呆住了,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口出惊人之语的卷毛,分不清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调侃自己。心跳异常地加快了几分,脑子里电光火花闪过之后,他轻皱起眉,冷漠地说道:“你丫恶不恶心,我是男的!”

       闻言,卷毛有些愕然,却是低头扶额,一言不发。

       “你开玩笑别开到我身上,我今天不爽得很。”纯黑再也不看他,起身赤脚朝里屋走去,边走边道,“我懒得掺合你和谁谁谁的事,你们怎么样都好,但别和我扯上关系,你一个人就已经很烦了,最近折腾得我更烦,最好这几天消停一点儿,就先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听到了吧?听到了就走吧,帮我锁上门,不送。”

       他一大段话说完,人已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大声地关上了房门,剩下卷毛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大厅里。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细碎的刘海上,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周围重新陷入寂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板,卷毛缓缓地长舒一口气,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纯黑的家门,上了车却没开走,坐在车里盯着楼上某间亮着灯的窗户,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04

       纯黑什么都没收拾,挪到床边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六点。他极少数在这个时刻自然醒,酒精经过了一个晚上,尚且残留在身体里的那部分还发挥着作用,昨晚喝得着实有些多。正躺在床上烦躁地翻身,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进来了一条短信。

       懒懒地伸手摸了两把才摸到手机,纯黑半眯着酸涩的眼睛点开一看,十分简单的一句话——

       “早餐挂在你门外了。”

       是卷毛发来的。

       快速地扫了一眼,纯黑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睡在床上胡思乱想。卷毛肯定是没有习惯和兴趣专门来给自己送早餐的,因为他从来都是不早起不吃早餐星人,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卷毛一晚没走,一直在自己家楼下。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冷战,纯黑撩起被子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

       他突然记起了昨夜卷毛和他说的话,那句“除了你我哪来喜欢的人”。他们之间不是没开过这样的玩笑,一般来说都是卷毛单方面的调戏,两人刚开始搭档合作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夸张,后来卷毛的胆子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大,言语间也越变越赤裸,而纯黑往往都是以白眼或者佯怒来终结这类话题,事后选择性地遗忘。

       但是昨晚的那句话,他却格外在意,卷毛说话的时候他们对视着,话能骗人,但是眼神骗不了人。纯黑不说自己懂得读心术,但是人聪明而且经验丰富,擅长察言观色,平日里通过一个人的眼神猜测出心中所想倒是不难。他不是第一回从卷毛那里收到过此类暧昧的眼神,但是包含着如此认真的意味,倒是首次。

       想着想着,心脏越跳越快,纯黑纠结地咬着下唇,双眉紧蹙。就算卷毛是认真的,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他活着的这二十几年直得不能再直,虽然打过交道的女性不多,还总是和卷毛厮混,却从来没有动摇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承认自己对卷毛的确是有些依赖,但也仅此而已,再怎么发展也不会到情侣那个地步吧……

       “唉……”

       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进被窝,稍微冷静了一下,纯黑一掀被子下床往门口奔去。轻悄悄地开了门,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门把上挂着一袋早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心里默念着早餐又没有错,顺手就提了回来。

       纯黑从来都是一个乐在当下的人,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搁在一边,就当做自己不知道,反正这几天没事做,估计也见不到卷毛,就以不变应万变吧。他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心情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谁知这一面不见,居然持续了五天,纯黑再怎么想逃避,也意识到了这是个不正常的时间,更何况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主动联系起卷毛,然而奇怪的是,卷毛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通过什么方式都联系不上。

       纯黑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下的情况愈发紧急,刻不容缓,他正想向IGN总部打探一下有没有卷毛的消息,却先一步收到了IGN的集合信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IGN的行动一向自由,极少有过大型的集会。纯黑疑惑不已,但又有些放下心来,这总部的通知卷毛没理由不去,到时候见了人再捉起来好好问问就行。要说不好意思的人也应该是自己,他狗血地玩什么消失。

       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纯黑进了车库驱车直往IGN总部驶去。身为黑道大帮的总部,总不能太过招摇,打着个旗号告诉全世界我就是做地下事业的,但也没有必要过于遮掩。总部大楼就是如同洛圣都其他无数的写字大楼一般,明面上有个非常合法的招牌,而事实大家都心照不宣。

       到了目的地,纯黑快速乘着电梯上楼径直走向议厅。人还没到齐,一见他进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久久不散,让纯黑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禁想要找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对上他眼睛的人都立刻匆忙避开了,转而和身边的人低声说着话。陆陆续续地来人,卷毛却迟迟不见人影,纯黑有些心慌意乱,刚才在来的路上一直尝试着联系他,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已到,IGN的帮首威尔诺示意在场的各位安静,停顿了许久,只说出了一句话:“昨天晚上,我们收到了一段录像。”

       没有人问录像的内容是什么,因为接下来在大屏幕上已经播放了出来。

       画面一出全场哗然,纯黑原来还有些心不在焉,也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

       从镜头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路边的某个摄像头记录到的,一场不甚激烈却相当惨重的战斗,里面的人物之一,便是已经杳无音讯了五天,纯黑寻而不得的卷毛。

       只见他以自己那辆已经有些斑驳残破的跑车为掩体,和周围的四五个人进行着让人心惊的枪战,他身上带着一些伤口,其中左肩和右下腹的伤很明显是子弹的击伤,衣服上血迹斑斑,染上了不少灰尘。录像的分辨率不甚清晰,但也能明显的看到他忽然眼神一沉,目露杀气,凝眉迅速地将对方全员击倒在地,随即迅速收枪上车绝尘而去。视频时间不长,短短十几秒,却完全把卷毛当时凌厉的杀气表现得透彻无比,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

       本来一场战斗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毕竟他们黑道上的有谁不是三天动刀五天动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地方在于和他对战的那几个人,也是IGN的。

       黑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对自家兄弟动手。若是在任务上相互遇上了,可以选择放弃任务返还双倍佣金,也可以采用其他不用动手的方式进行谈判,就算是有再大的冲突,都不能要自家兄弟的命。依照录像的内容来看,被击倒的那几人已然一命呜呼,无论卷毛的目的是什么,这样赤裸裸的背叛行为,若是被其他帮众得知,那可是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的。

       “录像的时间是四天前,早晨6点42分,地点在佩罗大道附近的树林边上。”关掉录像,威尔诺缓慢而沉重地开口,冷冽的目光移到了纯黑所在的位置。

       此时的纯黑脸色煞白,呆若木鸡,他当然知道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那辆车,卷毛身上穿着的西装,正是他们刚从克洛丽亚的家宴回来的第二天。手指禁不住颤抖着,这一个消息于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知道卷毛一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场械斗必然事出有因,然而这一切想法只是基于他对卷毛无条件的信任,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此时却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不足以掩饰卷毛杀害同袍的事实。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样了?

       纯黑脑子一团糟,担心着卷毛此刻的情况,也担心卷毛接下来的日子。IGN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要抓捕卷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还能做什么?

       至少现在必须做些什么!

       猛一咬牙,纯黑抬眼,直视威尔诺,声音清晰地大声说道:“卷毛已经消失了五天,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在找他,出事的前一晚我们在一起,他没有异样。卷毛加入IGN两年,是什么样的人诸位一定都清楚,此事蹊跷,我会和大家一起搜寻卷毛的下落,有任何消息绝不隐瞒。若真的错在他,我也不会包庇,但现在还是希望各位暂时手下留情,等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再做决定。”

       偌大的议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回响,其余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待他说完,便向威尔诺望去。

       “可以。”威尔诺神色凝重地应道,“全体人员下去搜寻卷毛,找到之后立刻告知我,不可朝他动手。虽然他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但终究还是我们中的一员,若是IGN里有内鬼在挑拨离间,那我们就是着了道。”

       又相继下达了几项命令,这令人不快的集会算是结束了。纯黑在逐渐离散的人群中失魂落魄地走着,坐回了自己的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去寻人,而是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忽然紧闭上眼,用力捶打了方向盘一下,颓唐地埋头枕在上面,语气中含着隐忍的愤恨和委屈,低声骂了一句:“白痴……”

 

       要找人并不能毫无头绪,卷毛那天刚从纯黑家附近驱车离开,他是在回家的途中出的事,纯黑一边飙着车一边皱眉寻思。现在事态紧急,卷毛绝无可能待在家里,这几天杳无音讯,一定是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个混蛋!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也不和自己交待一声,让自己好有个心理准备。纯黑心里这么想着,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居然还要瞒着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嫌疑越大,卷毛在IGN的两年间,不是没有别的帮派发生过内斗的事,肇事者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后果如何他肯定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他要下这样的杀手。

       一路思考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卷毛家楼下,纯黑揣起几把顺手的枪,谨慎地上了楼。一直走到门口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他拉了拉门把,打不开,大门被紧紧锁着。轻车熟路地找到卷毛藏在附近的钥匙开了门,纯黑悄声踏了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被随手扔在地上的破烂外套,纯黑走上前拾起,上面沾染了不少尘土和血迹,地上也有,一路延伸到卫生间。纯黑试着叫了两声卷毛的名字,无人应答,便拿开外衣,一路沿着痕迹走了过去。只听见卫生间里响着排气扇的声音,想来是卷毛离开的时候忘了关,刚走到门口,他便看见洗手池里鲜红斑驳,满是血液的痕迹。

       一大片殷红映入眼底,纯黑的心脏倏然抽动了一下,有些疼痛,这流血量说明卷毛当时的伤势并不轻。纱布、药水和各种工具凌乱地摆在地板或洗手台上,多少都染着血液,但是却看不到取出来的弹壳。想必卷毛受伤后,还是强撑着回到了不远的家中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纯黑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用具,心下甚不是滋味。两人合作执行任务的时候,甚至受过更重的伤,彼时两人都陪在彼此身边,有什么伤痛互相开个玩笑也就忍过去了。而当时的卷毛,兴许是自己咬着牙硬撑过去的。

       暂时离开了这个让自己心慌意乱的地方,纯黑转而走向卷毛的衣柜,搏斗过后有些肮脏的衣物全都被扔在角落里,上面还有几个空衣架。目光移向大开的衣柜,一眼扫去,实在看不出卷毛究竟是换了哪件衣服出的门,他常穿的那几套都还在,这家伙在这个时候倒是不傻。除了这几个地方,房间里的一切都还十分齐整,连水杯都没动过。纯黑又来回转了两圈,毫无收获,便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屋子。

       重新回到了车里,没有任何线索,他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纯黑倚靠在车座背上眯眼休息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掏出手机迅速拨出了一个电话。

       忙音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了一个温柔动听的女声:“喂……”

       “卷毛在你那里吗?”来不及寒暄,纯黑开门见山。

       “啊?”那头倒是愣了一下,迟疑问道,“纯黑先生?”

       “是我。”纯黑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卷毛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哦……”克洛丽亚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他这几天有没有和你联系过?”纯黑接着问道。

       克洛丽亚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答:“没有,从那天晚上我拿到东西和你们分开之后就没有再和他联系过了。”

       最后一点可能性也没了,纯黑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道:“没什么,这家伙和我吵了一架,到现在也找不到人,我想问问看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那个!”为了阻止他挂掉电话,克洛丽亚焦急出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和我说,没关系的!”

       “好的,多谢。”纯黑随口应了下来,结束了通话。

       话虽这么说,但克洛丽亚家里势力再大,毕竟也只是普通人,能不牵扯进来就别来淌浑水。纯黑曾经猜测是不是当晚克洛丽亚的那个任务带来的后续报复,细想之后立刻否定了,且不说对方只找了卷毛一个人的麻烦,光是同为IGN的成员之间动手就已经不太可能了。

       此时的纯黑茫然无措,发现原来自己和卷毛的关系竟是如此的简单而脆弱,明明一直都是触手可及呼之即来的人,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干干净净,无迹可寻。

       他眨了眨放空的眼睛,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从现在开始,卷毛真的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遇到卷毛之前,他活得潇洒恣意,自由快活,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他在行动当中常常脱离寻常道,自顾自地胡闹。但是卷毛出现之后,他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地被束缚起来,一开始不适应被牵绊的他恼怒焦躁,想甩掉这个粘着他的尾巴。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慢慢地,他习惯了,甚至还养成了有事找卷毛,没事也找卷毛的脾性。他从嚣张变得慵懒,埋怨变成依赖。他常常念叨着卷毛烦,常常让卷毛从他面前消失,可是如今卷毛真的不见了,他却茫然四顾,仓皇失措。

       纯黑依旧坐在车里,没有驱车离开,淡淡地看着人行道上的路人,还有从旁边呼啸而过的车流。今天的天空好像黑得特别快,转眼间已是华灯初上,夜晚的洛圣都更加热闹,纯黑却在黑暗中渐渐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翠绿色的草地上,睁开眼就是碧蓝色的天空,一净如洗。远方有绵延的山脉,近处有雪白精致的风车塔,清风拂过,真实得让人不愿意清醒。他独自一人环顾四周,这里不该是荒无人烟的地方,然而他的视野范围内却没有任何人影。纯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草原上,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他十分肯定在这里能找到那个他一直苦苦追寻的人。

       “卷毛……卷毛!”他在梦中试着开口,发现有声音之后连忙提声高喊,希望能得到回应。

       意外的是,回答竟从他身后悠然而沉稳地传来。

       “叫我干嘛?你是不是又寂寞了?”带着轻浮笑意的温柔男声这么说着,纯黑转身,看到了那个人,眯着眼笑着,嘴角的弧度一如往常,生动而愉悦。

       懊恼、悲愤、委屈,忽然之间所有陈杂纷乱的情绪一涌而上,纯黑抿着嘴,刚想开口痛骂对方,却猛然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经被牢牢禁锢,声不出口,无法动弹。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卷毛,看到对方微笑着启唇说话,刚要仔细听,突然间却有巨大的噪音在耳边炸开,吞没掉所有声音。心下愈发着急,纯黑强迫自己挣扎,想要在梦醒之前触摸到对方,却在手指刚有感觉的一瞬间猛地醒了过来。

       耳边的响声并没有停下,前方的十字路口有车辆在不停地打着喇叭,惊扰了沉睡的人。已经睁开眼睛的纯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某一处黑暗,呼吸轻微得近乎消失,冷静了许久之后才拿出手机看时间。前几夜辗转反侧地睡不好,又醒得早,再加上这一天的折腾,神经已经高强度地紧绷了一天,身心俱疲的他这一闭眼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最后看了一眼卷毛家漆黑的窗户,纯黑轻叹一口气,发动跑车驶上回家的路。

       在电台音乐的节奏中纯黑逐渐清醒起来,略微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这一路上的车流量太少了。按理说,洛圣都在这个点应该不会如此冷清,况且自己走的也不是什么穷乡僻野的道路。心下觉得古怪,他念头一动,一打方向盘,朝附近的公园山路开去。

       做过这么多次跟踪任务的纯黑不多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了,身后五十米处跟着一辆吉普,随着道路越偏僻变得越发明目张胆,到最后直接变成了追车。他微微蹙着眉,想着或许是找卷毛麻烦的那帮人,于是沉下眼眸,打了个弯将车停了下来。

       后方跟着的吉普在距离二十米外的地方也停了,却没有人下车。同样留在车上的纯黑有些意外,他原认为这些人会迫不及待地收拾他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冷静。

       纯黑静候了一阵子,觉得不能这么僵持下去,这群人这么明显地冲着他来,想必有恃无恐,现在正在等着增援也不一定,卷毛很可能就是这么中招的。想到这里,纯黑取出一把微冲,打开车门迈出一步,瞄准了眼前的车辆。

       “出来,否则我开枪了!”纯黑聚气凝神,目光如隼,高声喝道。

       对面车里还是一片死寂,然而已然有其他车辆的声音正在朝这边靠近。这条路一通到底,两面都是山,纯黑今天开的车底盘太低不适合爬山,怕是很难脱逃,即使他并不想逃。

       就在引擎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吉普终于有了动静,在纯黑的枪口下,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威尔诺?”纯黑微愣,下意识喃喃道。IGN就这么不信任自己,非得亲自跟踪调查?

       他支枪的手臂有些松动,下一秒却凝神重新瞄准。看到意料之外的来人,聪明如他已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看来卷毛与同帮的成员动手并不是意外,那就是IGN专门派人对他们动手?为什么?

       压下心中的惊疑与不安,纯黑扯出笑脸,道:“敢问这是哪一出?我答应了你们找到卷毛绝不包庇,没有必要这么监视我吧?”

       威尔诺没有说话,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黑夜里。

       身后已有几辆车停下,掏枪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纯黑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无数枪口下。索性收了枪,背靠着车身,他垂下眼,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被夜色掩藏的威尔诺终于有了动静,沉声道:“为了IGN更好的未来。”

       “哈!”纯黑登时失笑,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祸害吗?”

       “你们对自己兄弟动手,就不怕被封杀?”

       “有那段录像,卷毛已是罪名在身,而你为了保护他反抗IGN,我们只能清理门户。”

       听着早已写好的剧本剧情,纯黑的瞳色暗了几分。他左手提着微冲,右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手枪转着玩,寻常谈天一般淡淡问着下一个问题:“那又为什么在对卷毛动手之后这么久,才开始把目标转向我?”

       “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只能靠你引蛇出动。”威尔诺眯起眼,语气冰冷如冰。

       “原来如此——”纯黑夸张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拖着长长的尾音,“你们就这么确定他会出现?”

       “嗯。”

       “是嘛……”纯黑眼眸闪烁,睫毛扑动,抬头望向夜空。今晚没有月光,天上都是一层一层厚重的灰色云朵,空气有些闷热,看起来要下一场大雨。

       “你们太自信了,我也太自信了……”重新低下头,纯黑轻声地开口,像是说给空气,又像是说给自己,“不过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就算我再依赖那个白痴,我的实力也是不能轻视的……”

       说罢,纯黑低声轻笑,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在车行道的两头升起巨大的火光。

       在爆炸的掩护中迅速回到车里,纯黑踩着油门,猛打方向盘冲出包围圈,在车身响着噼里啪啦的中弹声中打弯驶上了逆行道,加速疾驰而去。他在最初的停车前后不动声色地往道路两头扔下了两颗粘弹,用作被围后脱困的手段之一。此时的对手是IGN,而且很可能是全帮的战力,实在不能小看。后视镜里已经连续出现了几辆追车,纯黑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抄起微冲,两枪打碎后玻璃,朝那几辆车不断开着枪。

       以一敌众并不轻松,他拼命提速往市内开去,企图扩大动静以便趁乱脱身,只可惜不久后前方也来了三辆车阻截他的去路。纯黑咬牙收枪,寻到一个空隙,略微降速朝三辆车撞了过去。巨大的冲力让他头晕目眩,身上也出现了不少擦伤,没来及顾及这么多,身后枪响不断,刚想重新踩油门上路,结果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失去控制打着转漂了一段路。纯黑控制住自己左摇右晃的身形,恼怒地一捶方向盘,知道是自己的车爆胎了。

       虽然对方也被自己打废了几辆车,但数量上依旧远胜自己,这样一来,追逐很可能在进城之前就结束了,自己百分百会被追上。如果是往常和卷毛一起一人开车一人开枪的话还好说,现在实在是不能硬抗。

       纯黑从另一边车门窜出,迅速开枪解决到那头车里的几个人,蹲下身将车身当做掩体,朝追车行来的方向扔了最后几个粘弹,瞬时引爆。拖乱对方节奏的同时探头出去给了几枪,就这样一来一回干掉了对方七八人。但情势并没有分毫好转,只要自己逃不出去或者没有救援,极难活下来,对方还打着让他来当诱饵的主意,所以没有下狠手,否则自己早就死了。

       敢情卷毛运气比自己好啊,不像自己得到了这么一份大礼。纯黑紧紧咬着下唇换子弹,恶狠狠地在心里骂着那个失踪人口,还有些埋怨着这么紧急的时刻,他居然不在自己身边。

       在对面枪声停顿的一瞬间,纯黑直起身想继续火力扰乱。而就在站起的一瞬间,有子弹低沉的呼啸声极速袭来,猛然消失在他的左肩,巨大的冲力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摔去,手上的枪也脱手掉了出去。

       倒地的纯黑忍着剧痛呻吟出声,右手去堵着不断涌血的伤口,一片猩红湿热,不禁咬牙地骂了一句:“靠……居然有狙击……”

       他刚好被击倒在掩体后,敌人压制的枪声渐停,纷杂的脚步声却在缓慢靠近,看来已经朝他的方向摸来了。正低叹自己搞不好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几声清脆巨大的枪声连带着不远处的吃痛声响起,连着七八下没停,对方的火力顿时转向了纯黑的盲区。

       他自然听得出那也是狙击的声音,但看样子显然不是对方的人,而且来者人数不多。纯黑的呼吸登时有些凌乱,有些忘了肩上的伤痛,难道说……

       从靠近公路的一头突然传来了喧嚣刺耳的引擎声,子弹的反弹声愈加频繁,一辆被武装过的跑车风一般冲了过来,停在了纯黑不远处。车门迅速打开,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枪身搭在车门上朝前方不断射击着,那人目不转睛地对纯黑大吼了一声:“上车!”

       看着熟悉的高大身影和一头卷发,纯黑体内涌出一股力量,驱使他从地上爬起,朝那辆车迈步跑了过去。

       待他安全上车之后,卷毛扔出几个粘弹,也回到车里倒车离开,引爆炸弹,绝尘而去。

 

       改装过后的跑车性能远超一般的车,更别说是已经被打得支离破裂的那几辆。卷毛架着车飞速驶向市区,穿梭在各种路口高架桥上,又绕了几个弯,确定甩开人之后载着纯黑开向了一个看似废弃的偏僻仓库。

       纯黑一路上疼得说不出话,冷汗直冒,脸色煞白,贯穿的枪伤鲜血淋漓,流得满座都是,幸好上车后用卷毛脱下来的外套捂着伤口,多少止住了一些。卷毛也是一直沉默着,眼底埋着一层可怕的阴暗挥散不去,神情严肃。车开到地方,连忙把蜷缩成一团的纯黑抱下了车,在角落的沙发上安置好,找出医药包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纯黑疼得连连倒抽冷气,鬓角和刘海早已被汗水打湿,他紧咬着下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卷毛身上不曾移开。卷毛低头忙着止血,毛茸茸的发顶正对着他。熟练而谨慎地包扎完毕,卷毛抬眼望着纯黑,俊眉蹙起,瞳孔里的焦急和担忧一展无疑。眼眶莫名有些酸涩,纯黑咬咬牙,伸出未受伤的右手一揽他的脖颈,两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一起。

       卷毛有意避开他的伤处,只是虚虚倚着,扫了一眼染血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环住了他精瘦结实的腰。

       只听见纯黑在他耳边颤抖地呼吸着,哑声开口:“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所有的事情,你全部都给我一五一十地招来!”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卷毛垂下眼睫,沉声连连应道:“好好……你想知道的,我懂的,全部告诉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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