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锁锁锁锁啦噜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神出鬼没,间歇失踪,随意勾搭和调戏!善用搜索和归档功能。】

【卷黑】钥匙(全一章)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写

*献给我的爱, @Biu的一下 

*姓名捏造有

*超级墨迹,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大概是流水账吧,还越写越长

*真的很长

 

 

01

       “周六我有个球赛,你来不来看?”葛锐之低头看着正在自顾自整理书架的管理员,尽量压低了音量问道。

       程仅墨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来还是不来……哎!”

       最后一本书拍在他额头上发出一声轻响,不远处一个正在自习的女生抬头往这边望过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结束工作的程仅墨一手推车,一手拽着葛锐之离开了阅读区。

       “图书馆里别老说话你不懂吗?这种事情你发个消息给我就行了,还非得跑过来问。”程仅墨语气中隐隐无奈,把推车放回远处,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工作位上走去。

       “我不是怕你不看消息嘛!”葛锐之乖乖跟在他身后回到服务区,搓了搓刚才被敲到的脑袋。

       其实并不是担心对方不看消息,而是担心对方看了不回,毕竟遭遇过这样的经历实在太多次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性格使然。葛锐之无数次回忆起刚认识程仅墨的时候,都会感叹自己究竟是拥有了怎样的耐力和智慧,才成功地和对方搭上了话而不至于被拉黑掉。

 

02

       第一次和程仅墨搭茬就是在这个图书馆,就在面前的服务台上。当时葛锐之陪舍友来借书,在等待的时候打算随处逛逛,刚一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工作的管理员。一开始并未怎么在意,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结果几秒之后,他又望了回去。

       当时程仅墨就静静地坐在工作台边上,黑眸黑发,神色淡然。他的长相不算十分出众,倒是气质格外抓眼。宛若沉在海底的一枚墨玉,深邃平和,周身却又布满了压力和凉意,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葛锐之想,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缘分这回事,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刻了。

       所以正好趁着舍友去借书登记的机会,一米九的葛锐之趴在旁边的服务台上对着正在扫码记录的程仅墨小心翼翼地问号码去了。

       此言一出,舍友瞪大了眼睛,被搭讪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旁边工作位上的女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程仅墨斜眼看她,那女生却没收敛,反而笑吟吟地调侃道:“给他吧小公举!”

       “给你大爷!你闭嘴!”程仅墨低骂了一句,随之飞快又隐蔽地瞄了一眼问他号码的始作俑者。

       看戏的葛锐之只觉得有意思极了,此时的对方眼神闪躲,满是羞恼,还有一点不耐烦,开口就是骂人,刚才清冷疏远的模样荡然无存。

       不过看上去他的确是很为难的样子,虽然遗憾,但总不能强人所难。葛锐之心里暗叹一口气,缓缓道:“哎算了,不给也没事。”说罢,拍拍舍友就要离开。

       没想刚才忍俊不禁的女生提声叫住了他:“帅哥别走啊!我给你他的手机号啊!”

       “我靠你别!”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程仅墨一颗心又吊了起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扔她。

       那女生轻易接住,笑道:“谢啦!”接着撕下一张便签抬手就要写。

       实际上程仅墨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手机号都给背下来了,但眼看本来已经走开几步的葛锐之又兴高采烈地拐了回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当下只能暂时忍耐,先自己解决了这一麻烦再说。

       于是他一边嘀咕着“什么破事儿”,一边在便签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了满脸期待的大个子。

       葛锐之看着那一串数字数了数,有些傻眼。

       九位数?

       他朝程仅墨看去,只见后者满身的距离感又回来了,扔了笔,抱着手臂倚在椅背上冷漠地对上他的眼睛,眼神就像在说“爱信信不信滚”。

       完了,第一印象这么不好。

       虽然这并非本意,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变得更糟,所以只能见好就收。葛锐之拿着便签迅速滚蛋,刚出图书馆的大门就掏出手机输入号码查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但也不傻,转念一想就猜到对方写的QQ号。

       搜索结果跳了出来,一个白发萝莉的头像,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接着是昵称,接着是账号,接着……没了。

       没了?

       葛锐之反复划了划那短到可怜的页面,一度怀疑自己拿到的究竟是不是假号码。

       首次交锋的结论是这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勾搭。

 

03

       “你到底去不去啊?半决赛,我们班下午四点半开始,结束后还能顺便吃个饭。”葛锐之锲而不舍地又问。

       “我晚饭不吃这么早。”程仅墨翻了翻台上的日历,“周六?”

       葛锐之点头。

       “周六没空,我要值班。”程仅墨回答。

       葛锐之一脸怀疑。

       程仅墨:“代班。”

       葛锐之很不满:“请假吧。”

       “我都答应了人家妹子了,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我又不是你这样的人。”程仅墨解释道,顺口嘲讽了一句。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说话也很算话的好吧。”葛锐之脸上写满了失望,但还是挣扎地再确定了一遍,“真不能来?”

       “真没空。”

       “你让她再找其他人嘛!”

       “周六啊,谁想来图书馆值班啊!”

       “那你……”

       “我没事干啊,你个白痴又不早问!”

       “……好吧。”

       葛锐之彻底败下阵来,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好几分。程仅墨在一边看着他眼睛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块,想必是真的不怎么开心,顿觉有些于心不忍,问道:“你就真的这么想让我去啊?去干嘛?加油吗?”

       “差不多吧。”葛锐之垂下脑袋,在台边蹭来蹭去。

       不知道他这是在委屈还是撒娇,程仅墨暗暗摇头:“我一外系的有什么好加油的,大男人一个,人也不认识。还有你们系女生本来就少,你好好珍惜吧。”

       “啊?”葛锐之忽地抬头,有些愣,吞吐道,“我……我没有非分之想的啊。”

       “哎我管你有没有非分之想。”程仅墨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于是摆摆手迅速打断他,“我就这么一说,总之我去不了,你自己加油了。”

       葛锐之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声音传过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学生抱着书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问道:“同学你借书吗?”

       “啊不……”他一边答一边往旁边挪,把原来的位置腾出来。眼看图书馆管理员要开始忙了,他只是来问个问题,也不好再占着对方的时间,于是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啊。”

       “嗯。”程仅墨接过对面递过来的书,歪过头看着那高大的背影逐渐走向图书馆的大门。

 

04

       实际上像这样来自葛锐之的邀请还有很多,无非是吃吃饭看看电影跑跑步什么的。一般来说程仅墨有空的时候就答应下来,没空就直接说没空,除非是特别懒得出门的时候也会回绝。他本来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但有一个亲近又聊得来朋友还是不错的。

       葛锐之比他要小两届,刚认识的时候他大三,对方是个刚进大学的毛头小子。两个人不是一个系的,但有什么问题葛锐之总喜欢问他,明明是一个看上去高大又老实的人,一碰上他就变成话唠。学校的打印机在哪里?去门诊部要不要带学生卡?学院大楼有没有电梯?最新出的游戏第五关怎么过?

       对了,他们俩经常在一块儿打游戏,尤其是混熟了之后。

       或者说他们是因为一起打游戏才混熟的才对。

       后来两个人每次出门,聊的无非是电脑和游戏,连妹子都聊得很少。葛锐之读的软件工程,对这些东西颇懂,程仅墨知道的也不少,至少葛锐之说的那些他都能谈。所以当葛锐之得知他其实是语言系的时候,震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能把你的嘴闭上吗?知道你很佩服我,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程仅墨十分受不了地摇头,手插口袋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习惯性抬杠的葛锐之张口刚想反驳,忽然意识到这回还真的是无话可说。

       但在身体素质上,程仅墨倒是拥有了作为一个办公室文系男子的基本水平。他在大太阳下站的时间长了都觉得自己要融化了,更别说后来还被葛锐之利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理由拽出来跑步,虽然也就跑了那么一次。

       三圈下来葛锐之面色如常气息平稳,程仅墨落在他身后乌龟一般移动。

       葛锐之一边数落他一边退后到他身边,和他并排一起走。程仅墨喘着粗气,腰都立不直,嘴上还在逞强,说自己是厚积薄发型的选手。

       最后也没再跑起来,他们散步了半个小时,一起回了宿舍区。

       后来葛锐之再叫他出来跑步,程仅墨决定打死都不动弹。

       “我还有论文要写,不去了。”

       “老板布置的任务我还没做完,不去了。”

       “今晚要整理工作记录,不去了。”

       “明天要早起,不去了。”

       “吃撑了,不去了。”

       然而葛锐之丝毫不买账:“编,接着编。”

       程仅墨鼠标键盘一摔,对着麦克风怒吼:“编你妹!反正我不去!这辈子都不去!你个小样!能拿我怎么样!”

       葛锐之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对方的装死大法向来无解。

       一个小时后,程仅墨的QQ弹出了一条消息。

       ——上线打一局?

       ——走着。

 

05

       周六很快就到了,程仅墨按照约定,吃过午饭就来了图书馆,东西一放开始交班。本来今天排到值班的姑娘一周前在管理员的群里可怜兮兮地问有没有人能跟她换班,这姑娘是异地恋,这天刚好是她男友来看她的日子,两个人总不能来图书馆约会。

       整个群里问了一圈,其他人多半是有约或者有其他安排,当然,或许也有单纯不想换班的。程仅墨看人姑娘实在没办法了,决定挺身而出。

       “谢谢谢谢谢谢!”姑娘发了一连串感激涕零的表情包给他。

       “不用……”程仅墨倒是局促起来,搞得他好像拯救了全世界一样。他不过是快大四了,课少,平时不是待在宿舍就是留在图书馆,左右没什么区别。

       “请你吃饭!”姑娘说道。

       程仅墨失笑:“怕你男朋友打我。”

       “等他不在了我请你!”姑娘信誓旦旦。

       谈话一笑而过,程仅墨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很喜欢图书馆的氛围,每个人之间隔着恰恰好的距离,谁也不干扰谁,除了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翻书声,周围一片安静,他觉得很舒服,更快地投入到手头的事情中。如果不是图书馆不让吃东西,他可能会选择一整天都呆在这里。

       把前一天刚还的书整理好搬到推车上,在准备上楼放书之前,他打开手机的QQ看了一眼,干干净净,一条消息都没有。

 

06

       由于比赛安排在下午,葛锐之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起,美其名曰“养精蓄锐”,起床后草草吃了个午饭便跑去体育馆热身。说是热身,其实不过是几个大男孩聚在一起偷懒闲聊罢了,在他们之前还有一组比赛,如果自己班这次出线,对手可就是那头的其中之一了。

       他们系男生实在是多,随手一抓都能抓到一堆篮球打得不错的,葛锐之完全是因为长得高,被强行当了常驻球员。队里本来还举荐他当队长的,因为他一再推脱才作罢。

       “干嘛不当,知道高人一等能得到多少好处么你个白痴。”某日在图书馆等待程仅墨下班之后,两人一起觅食的途中葛锐之跟他提了这事,毫不意外地被对方这么反问。

       “我不会管人啊。”葛锐之实话实说。

       “那倒是。”程仅墨嘴角噙笑,煞有介事地点头,“就你这智商,哎……”

       葛锐之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还是争论道:“我智商怎么啦,我向来动手不动口的你懂不懂。”

       程仅墨“哧”地笑出声,转眼离他五步远。

       “你干嘛去?”葛锐之一头雾水。

       程仅墨狡黠一笑:“因为你一直都说不过我,我怕你打我啊。”

       “有种你别跑!”闻言,葛锐之拔腿就追,程仅墨转身就逃。

       转眼间距离比赛只剩半个小时,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热身,葛锐之往看台扫了一眼,因为是跨系的比赛,所以来的人不少,虽然大多都是男生。有比赛的四个系里也就资讯管理的女生多了些,剩下三个只有一个更比一个凄凉。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观战,葛锐之盯着体育馆的地板眨眨眼,从放在长椅上的外套里掏出手机,登上QQ发了条信息。

       ——真不来?

       刚发送出去他就把手机丢开了,他是真的不抱什么希望程仅墨会惊喜一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样的话就不是程仅墨了。他不过是止不住自己的小心思,想趁着这个时候骚扰一下对方,反正程仅墨十有八九不理他。

       结果手机还没离手几秒,就“叮”地响了一声,熟悉的提示音葛锐之怎会错过,忙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只见还没熄灭的聊天页面上多了一条来自对面的消息。

       ——你要真这么闲,把跟我扯淡的时间花在勾搭妹子上不行吗?瞧你们系阳盛阴衰的。

       葛锐之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知道程仅墨老爱拿他们系男女比例说事,经常调侃男生这么多会不会发展出几个非同一般的革命友谊出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一脸戏谑地斜眼瞧着葛锐之,眼神里充满得瑟。

       反之语言系盛产气质美人倒是全校公认的事,不论男女,追求者趋之若鹜。葛锐之曾经偷偷去蹭过他们的一节大课,本来的目标是为了勾搭程仅墨,结果一进教室就被晃得眼花缭乱,直到下课也没找到程仅墨在哪。

       ——你在逗我吗?你知道来的都是哪个系吗?全场女生不超过三十个人,而且大部分可能还是专门来看男朋友比赛的。

       葛锐之看着不远处几对正在嘘寒问暖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愤然打出了这句话。

       倚在书柜间偷闲的程仅墨忍不住笑出声,下一秒忙收了声左瞧右看,发现没打扰到人才松了口气,捧着手机飞快回复。

       ——你能怪谁?这个世界就是不努力就单身啊!那你加油,我先干活去了。

       ——嗯。

       程仅墨弯弯嘴角,收起手机继续整理书架。

 

07

       光是把多有书都塞进书架整理好就花了不少时间,程仅墨喜欢图书馆的工作,但绝不包括这一部分,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这种体力活总不能一直交给女孩子去做。回到座位上开了电脑,活动了一会儿有些酸痛的肩膀,心想这种事还是有葛锐之帮忙的时候比较轻松。

       平时葛锐之来图书馆找他的时候,如果正好在放书,程仅墨会拜托……啊不,指使对方帮自己承担一部分,尤其是最上一层的书架。那家伙长得高,无论是拿还是放都比自己轻松很多,作为无偿劳动力的葛锐之倒也没怨言,只是觉得老不能说话着实有些难熬。

       回到位置上的程仅墨盯着空旷的图书馆大厅发了一会儿呆,忽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划开,只见上面已然多了几条新的记录。

       三分钟前:走了。

       四分钟前:马上第二节了,你再不崇拜我就没机会了。

       五分钟前:第一节结束了!9:6!我们是9!我拿了四分!

       十六分钟前:哎你这大忙人……

       十七分钟前: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前: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看我怎么打爆他们!

       只有两分钟的休息时间这货居然还有这么多话要说……程仅墨哭笑不得,一看时间,估计现在正在激战中,随手发了个鼓掌的表情给他,以示鼓励。

       划了划页面,又看了一遍聊天记录,程仅墨打出一句话。

       ——你能拿二十分,我请你吃饭。

       附上一个嘲讽脸。

       过了一会儿,新消息提示。

       ——我靠你不早说!我都把分让人了!

       ——让了几分?

       ——现在是21:18,三分是我的,给人助攻了四分。

       ——哟?三分球?

       ——不是,有一分是罚球……

       程仅墨在位置上笑得打跌,坐在旁边的一同学莫名其妙,悄悄问道:“发生什么了你笑成这样?”

       “没……”程仅墨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笑意,“遇见了个白痴。”

       ——人呢?又忙去了?

       对面急吼吼,像是半分钟都等不得。

       ——没,没事干了,你着什么急,这不是中场休息呢吗?

       ——是啊,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过来给我送瓶水?从图书馆到这儿保守估计三分钟。

       还来不及吐槽这个因果关系是怎么来的,程仅墨抬眼望大门口望过去,透过玻璃墙只看到了对面的一排公教楼。从他现在的位置看不到体育馆,得出了大门右拐,再绕几个弯穿过露天体育场才能到。以他的移动速度,三分钟估计赶不上,至少要五分钟。

       他认真地回忆着路线,觉得自己还真的有些冲动想要给几百米外的那个人送水去。

       ——你那边没水喝?不会吧……

       ——有啊,班里买了十几瓶。

       ——靠,那你用公款去!

       程仅墨怒斥一句,一边暗斥对方不要脸一边发送,结果没有等到任何回音。他看了看时间,对方约莫是在集合准备第三节比赛,也就再不说什么了。

       他已经习惯了葛锐之每天做什么看到了什么遇见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备,也习惯了看到他的大长条信息,然后回复一个“嗯”“啊”“那你很棒哦”表示已阅。

       仔细回想从前的对话记录,要一起做什么事的都是葛锐之先敲自己,接着自己懒洋洋地回复让对方等等,于是每次都能看见葛锐之在宿舍楼下或者图书馆门口等着,从夏天到冬天,再到夏天,周而复始。

       当然,组队打游戏的话倒是有他主动的时候。

       一直接近了六点半,远远过了葛锐之所说的比赛结束的时间,手机依旧没有半分动静。图书馆里学生助手的下班时间也是这个时候,周边位置空了很多,包括自习区也是只有书没有人,大家都去吃饭了。

       电脑上打开了一篇外文文献,程仅墨滑着鼠标,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后靠在椅背上,每隔三十秒看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他五分钟前发的。

       ——还没结束?

       没有回应。

       图书馆的管理老师从服务区路过,招呼了一句:“程仅墨,今天你值班?”

       “对啊,我和小铃换了班。”程仅墨笑笑。

       “这样啊,这么晚了,还不去吃饭?”

       “等会儿再去。”程仅墨飞快地扫了一眼黑屏的手机,“我不吃这么早。”

       “那我先走了啊。”

       “老师再见。”

       程仅墨呼气,揉揉眼睛,无声地伸了个懒腰,心想反正也到点下班了,要不直接过体育馆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刚关了电脑打算收拾东西,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又震了震。他愣了几秒才抓起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

       来电人是葛锐之。

       “……喂。”

       “结束了结束了刚刚才结束的!”

       闯出听筒的是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音调高扬,带着笑意,还能听见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隐约有人在背后欢呼。

       “是嘛,怎么样?”程仅墨轻轻笑起来,尾音压不住地上翘。

       “赢了!后来被那帮小子反超了几分,最后打了加时,才拖到现在的!”葛锐之听上去很兴奋,语速都比平常说话时快了不少。

       “谁问你这个了!”程仅墨语带嫌弃,“拿够二十分了么你。”

       “啊,啊,这个……”葛锐之醒悟过来,顿时冷静,几下深呼吸过后慢悠悠交待道,“好像没有,应该拿了十……八?还是十七来着……”

       闻言,程仅墨笑得更大声了,左右看了一圈压低了些声音:“就知道你不行,小伙子你的路还长啊!”

       “长你妹啊!有种决赛你来看!我给你拿三十分!”

       “吹!你就吹吧!”

       互相谈笑了一会儿,气氛逐渐沉默了下来,程仅墨揉着鼻子,吸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吃饭了?”

       葛锐之一拍大腿,连忙答道:“啊对!队里正好约了晚饭,打算去吃一顿大餐!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蹭饭?”

       “……”

       那头静默了一阵子,葛锐之拿开手机确认了一下还在通话中,疑惑道:“……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不……你吃你的吧。”

       另一边传来程仅墨细碎的声音,听得不甚清楚的葛锐之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程仅墨陡然提高了音量,对着话筒喊道,“我像是会蹭饭的人吗?!你以为我跟你这个白痴一样吗?”

       莫名被呵斥的葛锐之噎了一下,犹豫着斟酌道:“……你下班啦?说话这么大声。”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仅墨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图书馆里,一边暗骂自己的失态一边打量着周边。好在服务区离得比较远,这个时候走动的人也比较多,没带来什么不良影响。

       “你吃你的,管我干什么,知道我在图书馆还打电话给我!白痴,就这样!”

       话音未落,耳边只剩下一连串的“嘟嘟”声。葛锐之一头雾水地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不知道哪里又点着了那位小祖宗的火药。体育馆已经散场得差不多了,班上的人正在结伴往外走,他低头飞快地发了一条消息,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迅速跟上。

       ——下次我请你吃饭,时间地点你定!

       程仅墨看着这条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回了个“想请我吃饭的人都排到非洲了”,果断下线。随之一划页面,点开另一个APP随手选了一份常吃的外卖下了单。一翻记录,前一条订单还是十几天前的。

       送餐地址选在了宿舍,反正现在也下班了,他没什么兴致继续留在图书馆,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电脑放回包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他撕下一张便签写了些东西,拿起钥匙就往楼上走去。

       上楼的时候意外碰到了个同学,两人随意打了声招呼。

       “下班了?”

       “嗯。”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等你啊。”

       “不用了,我已经订外卖了。”程仅墨淡然婉拒。

       那同学明显见怪不怪:“都出门了还订外卖,今天没有田螺姑娘给你带饭了?”

       程仅墨目不斜视:“你知道隔壁老王为什么能活到九十岁吗?”

       “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你这是要去哪?”

       “四楼。”程仅墨抛抛手里的钥匙,道了别继续走自己的路。

       四楼?准备离开图书馆的同学有点想不通,四楼基本上都是积灰的古老收藏,非特殊情况去的人都很少,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果然深藏不露。

 

08

       在回宿舍的路上,程仅墨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有关自己的,有关葛锐之的。他在这所大学读了近四年的书,从大一开始就在图书馆工作,从无薪到有薪,而认识葛锐之的日子还不满一年。他知道自己不太合群,在人际交往中通常属于被动的位置,但他无所谓,与其跟不够熟悉的人打交道,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倒也不是说避世,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图书馆的工作。对语言系的他而言,这里是有些特殊的,他可以读到很多文字,知道很多故事,接触到很多不一样的人,所以在生活里偶尔也会猜测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是否发生过什么,但也仅此而已。

       萍水相逢过后,谁也不认识谁。

       流动的大学生活很难树立起稳固的友谊,加之他经常往图书馆跑,和舍友之间的感情也算不上多深厚。周围的人大概也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有什么团体活动也不过是象征性地招呼一声便作罢。可以这么说,葛锐之大概是第一个兴冲冲地跑来接触他,碰了壁之后还不肯放弃,反而黏得更紧的人。

       程仅墨不太明白这样被一个男孩子缠着算是怎么回事,给了葛锐之号码之后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好友请求。其实就他自己来说是不愿意点下接受的,但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他也不能做得太绝,最多之后不搭理对方就行了,人觉得没趣自然也就不找他了,到时候再删好友也不迟。

       他自认为一切盘算得很好,所以在葛锐之的狂轰滥炸之下依旧岿然不动。

       倒也说不上是狂轰滥炸,搭讪的旧套路,先是打探姓名,接着是年级系别,再者是兴趣爱好。然而程仅墨只字未答,却连对方家里几口人养的狗生了几只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于是在第十天,他终于回复了一句话。

       ——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貌美肤白的巨乳美少女。

       结果是对面沉寂了十几分钟,据程仅墨猜测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他的手指已经停在了拉黑按键的上方。这时终于收到了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刷刷刷的。

       程仅墨扫了一眼,还没看完就笑了。显然另一头的葛锐之更加不知所措,不停地解释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交个朋友,语句之间一点逻辑顺序都没有,还夹着几个手癌的错别字,简直让作为语言系的高材生忍无可忍。

       后来好几天,这位高个子的小同学都没再找他。可就在程仅墨几乎忘了这茬的时候,又恰到好处地发来了一条消息。

       ——哥,联机不?

       程仅墨对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才意识到最近出了一款自己颇为钟意的热门游戏,敢情对面的小伙也是个网瘾少年。

       他没有去细思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也在打游戏的,只是在那天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

 

09

       语言系的课程从大二开始困难和紧张起来,好胜又勤奋的程仅墨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了不太健康的生活方式。一开始还是乖乖地吃饭堂,后来便沉迷外卖,还在上课就下单,下了课刚好送到。

       自从认识了葛锐之,他就极少再打开外卖APP了。

       葛锐之买了一顿厨房用具直接在宿舍开起了小灶,据程仅墨所知,他们宿舍就像养了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每天就等着葛锐之给他们喂食。得知这件事的程仅墨十分不屑,原因有二,一个是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蹭饭的地步,还有一个是他真的十分怀疑葛锐之的厨艺。

       不会被轻易打败的葛锐之又开始了针对程仅墨的拉锯战,前一天对方刚吃了意面,第二天他就做了意面;对方吃炒饭,他就做了炒饭。后来程仅墨一怒之下订了披萨,葛锐之……葛锐之无能为力,他总不能在宿舍里弄一台烤炉吧。

       直到之后的课程轻松了些,程仅墨恢复了一开始在图书馆上班的频率,外卖还是要订的,但没办法在图书馆里吃,所以每到饭点他就取了外卖跑去图书馆附近的一个走廊进食。当然了,那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外卖泡馆党的身影。

       葛锐之便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一大早就发了信息说要给他带饭,时间到了出去一看,果然提着一个饭盒候在图书馆门口,还无数次被错认为送外卖的小哥。程仅墨最终还是吃了对方千里迢迢从宿舍给他送到图书馆的便当,边吃还边笑,被目击的误认事件给逗的。而葛锐之就在一旁喂着学校的野猫,嘟囔着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其实葛锐之还是除了傻了点,优点还是不少的,佳肴在口的程仅墨这么想。

 

10

       几日后,终于送走了男友的姑娘又给程仅墨弯腰鞠躬道了好几声谢,执意要请客吃饭,理由是“你不答应我!我良心不安!”。

       程仅墨承受不了女孩子这样的赖皮战术,只好满口应了下来。姑娘这天替的是他原来的班,依旧是六点下班,两人就约在了这之后,打算去饭馆大吃一顿。

       虽然没事干,程仅墨也还是留在了图书馆,去自习区找了个位置继续自己的作业。坐下后打开文档还没看完两行字,手机一震来了条消息。

       ——今晚有空没?把我欠你的那顿饭还了。

       程仅墨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这人怎么总是比其他人慢一步。

       ——不是说好时间地点我定的吗?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靠,又是我的锅?你没空?

       ——没空!

       ——怎么就没空了?你今天不是换班了嘛。

       ——没空就是没空,刚约了人,你晚了。

       葛锐之发了个省略号,也很奇怪怎么自己每次都被人捷足先登。不过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奇怪程仅墨这么一个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奇男子居然还会和其他人约上了饭,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对此,程仅墨根本懒得解释,只是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你管我干嘛,只需要记住你还是欠我一顿饭就好了。

 

11

       这个困扰着葛锐之的问题在半个小时后得到了解答,双方在觅食的地方进行了会面。

       完全是偶遇。

       程仅墨和姑娘俩人点完了菜,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紧接着一个十分明显又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他的视野中,他下意识地就唤了一声。

       葛锐之闻声,停下脚步四周望了一圈,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人在哪,好不容易才看见了不远处一身黑色低低摆手示意的程仅墨。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心想何其巧合,正要上去招呼,眼珠子一斜,瞅见了坐在一旁也在盯着他的姑娘。

       脚下的路像是突然塌了一块,他脚步略微停滞,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忽然明朗了起来。

       难怪这么果断地推了他的邀请,原来是单独约了妹子。

       好事,好事。

       “这么巧,你在这干嘛呢?”程仅墨问道。

       “呃,吃饭啊,不然呢?”葛锐之看着周围的食客,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是程仅墨智商下降了,居然问出了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程仅墨哽了一秒,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那你……是已经吃完了还是没吃啊?”

       “我要是说没吃你请客啊?”

       姑娘笑了起来,程仅墨头顶黑线:“还要不要脸了你?”

       “要要要,我这就走了。”葛锐之到底没回答他的问题,离开前最后道了一声,“你好好吃……你们好好吃吧。”

       不久菜就上了,两个人的份摆在面前,抄起筷子就开吃。

       “哎我说,”姑娘咽下一口饭菜,开口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程仅墨说。

       “刚才那个男生是不是和你关系挺好的那个?”

       程仅墨没想到话题居然跑到了那家伙身上,嘴里的东西差点忘了嚼,嗯了半天吐出一句“还行吧”。

       姑娘咬着筷子:“他……不会误会咱俩吧?”

       “啊?”程仅墨愣了一秒,摇摇头,“那个白痴不会的,单细胞动物,不会想这么多的。”

       说罢,他思索了一会儿,补充道,“你要是担心,我去和他说说,让他别误会。”

       “不不不,不是我。”姑娘连忙摆手,“我不担心,我跟我男朋友说过了会请你吃饭,他知道,主要是你这边……?”

       闻言,程仅墨毫不在意:“我更没什么了,单身狗一只,全世界谁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太冷淡啦!遗世独立孤芳自赏,很多人都觉得你太有距离感了,都不敢靠近你啦!”姑娘笑道,“只有我们这些和你接触的时间比较长的人才知道你其实是那种……怎么说来着?外冷内热?”

       明晃晃的点评让程仅墨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扯出一个假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说真的,有时候我和你说话,感觉聊够三句就没法往下接了,不然真的很尴尬诶。”

       “我是这样的人吗?”程仅墨表示很惊奇。

       “大概是因为我跟你不够熟吧……”姑娘笑成眯眯眼,“感觉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要不是我这回太死皮赖脸,你估计也不会答应这顿饭吧?所以觉得有个人能跟你玩得这么好还挺意外的。啊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误会,至少你的话比平时多了,而且看上去那个男生人好像还挺好的,长得又高。”

       说到最后一句,姑娘还拿筷子往天上伸,试图模拟出葛锐之的身高:“真的好高。”

       “还行吧。”程仅墨瞄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那是因为他的话很多啊,就算不理他他一个人也很能说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啊。”

       “嗯……也没有吧……”程仅墨皱起眉,自己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发誓他真的没想说葛锐之的不好,而且葛锐之真没什么不好的。会打球会做饭,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猫狗狗啥的,人大方还守信,基本上没放过自己的鸽子,就是偶尔孩子气了些。

       但那些孩子气在程仅墨的任性面前更谈不上是缺点了。

       斟酌了半天,他还是选择了那个模棱两可又最稳妥的回答。

       “还行吧。”

 

12

       这之后连着很久程仅墨都没见到葛锐之。

       以前每到他值班的时候,把图书馆当住宅小区的葛锐之有事没事总会来串个门。如果是早班,那就是来跟他带饭的。如果是下午班,那纯粹就是午饭盐吃多了咸的。

       最开始是葛锐之给他发了消息说要备战篮球赛决赛,送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估摸着也没剩多少空闲时间来骚扰他。再加上接近期末,大一的他课多,还得复习考试,顷刻间人就不见了。

       身为过来人的程仅墨表示理解,即使还是存有疑惑,期中考的时候对方恨不得在图书馆安营扎寨,到了期末反而不来了。要说是篮球赛的缘故也很牵强,又不是专业打球的,应该还不至于忙成这样。

       但对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也不至于吃饱了没事干去寻根问底,他又不是这样的人。

       后来连联系都变少了,少到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程仅墨一天到晚登着QQ,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试着给葛锐之发了几句话,每次发言都纠结了很久,犹豫半天打了又删好几回才憋出一句话,然后得到了十分简短的回复。

       ——今晚联机吗?

       ——复习呢。

       ——哦对,我差点忘了。

       结束。

       ——你决赛是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

       结束。

       ——复习得怎么样了?

       ——感觉跟没学过一样……

       ——哈哈哈,你个渣渣!

       结束。

       ——你们训练都在哪?体育馆吗?我要去骚扰你!

       ——今天没训练啊……

       ——什么居然没训练?可惜了。

       结束。

       ——今天中午点了份外卖,饭好像是隔夜的,我靠下次再也不订那家店了。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最近话变多了?

       结束。

       程仅墨决定再也不当先开口的那个人。

 

13

       在篮球赛决赛的前三天,程仅墨才在宿舍楼前的宣传栏上看到了海报,软件工程VS交通工程,本周六下午四点,场地依旧是体育馆。

       他在上班的路上一直在犹豫,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他仿佛看不到这条路的终点,像是一个新手初次开车就驶上了长途的高速公路,走了很远也看不到任何路牌,但又担心突然出现的路牌告诉他路线早已偏离了本来的方向。

       毕竟人生总是充满了偶然和意外。

       在进入图书馆前程仅墨吞掉了自己的誓言,给葛锐之发了条信息。有些问题不问,有些事情不解决,他觉得接下来自己压根没法专心工作。

       ——你们篮球赛时间定了?这回不来请我去围观了吗?

       他停在步行道中间,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耳边传来行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还有自行车车链转动的声音,或快或慢,忽远忽近。

       三分钟后程仅墨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下,现在九点都没到,那家伙十有八九还没起床。他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留言,忽然感到矫情又别扭,点下了撤回却被通知已经超过了时间。

       没什么,当我没说。

       他在输入栏飞快地打下了这一行字,拇指在发送键上徘徊了几秒,最终还是转移到了清空键上。

       这算是破罐破摔吗?他不知道。

       然而事实证明程仅墨之后的工作效率并没有降低,原因是实际情况并不允许。通常在期末考前一个月到一个星期内,来借还教辅书的人只多不少,一些比较抢手的书连重新上架的机会都没有,被归还后直接根据先来后到的留言顺序由服务台逐个通知。志愿的无薪的学弟学妹们大多都减少了值班时间,工作人数少了快一半,于是重担就放在了考试较少的前辈身上。

       整个早上一直在重复的工作就是看留言、查书号、发送通知邮件,程仅墨在电脑前坐了半天,要给借还书的学生们登记,偶尔还得顺便去把要留下和借出去的书找出来。

       过了中午他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水都没喝上几口。随意放松了一下,趁着午休人较少的空闲打算订个外卖,程仅墨划开屏幕,发现出现在锁屏上的QQ界面弹出了新消息的通知。

       点开一看是葛锐之的回复,看时间是十点左右发过来的,当时正好是人来往比较多的时候,程仅墨可不记得当时自己的手机有没有震动过,就算有,他也来不及理会。

       回复很简洁,也很出乎程仅墨的意料。

       ——今晚来体育场走走呗。

       ——我保证真的只走不跑。

       ——有话对你说。

       程仅墨的心脏很小幅度地往上提了一些,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先拿起水杯往茶水间走去。他停在那里喝完了一杯水,之后又等了一杯。他只是在那里靠着墙发呆,下一个过来打水的同学抬眸瞥了他一眼。

       大概在别人看起来自己有些奇怪吧。程仅墨提着水杯回到了工作位上,这才思索起葛锐之的那几句话来。他又将那二十来个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一句距离前两句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大概葛锐之是担心他不答应或是走沉默路线,才多补充的吧。

       程仅墨的心里波澜了一阵,而后迅速地平静了下来,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今晚的话题会是什么,他想自己大概也在等着这一天,他也终于醒悟过来,有些话,非要说清不可。

       ——嗯,今晚九点?

       ——好。

 

14

       加班的下午程仅墨过得不太好,他能察觉到自己总是恍惚,会无意识地握紧拳,每次输入书号和留言号时总不记得自己检查过没有,于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或者对着空白的输入栏发呆,手悬在键盘上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他甚至连晚饭都没吃,翻着外卖的页面提不起一点食欲,最后只是回到宿舍吃了些水果填肚子。留在宿舍里的舍友看着刚下班不久的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怎么回来了?”

       往常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程仅墨极少回来这么早,多半是在图书馆里留到七八点,吃了晚餐才回来。

       “啊?没什么。”程仅墨语气懒懒,拉开椅子坐下,“今晚有点事要出去,回来准备准备。”

       事实是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他就这么安静地等到时间跳到了九点,霍然起身。

       舍友扭头看他:“要出去了?”

       程仅墨摇头,往走廊走去:“等会儿。”

       他是故意的,故意迟到。这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惩罚葛锐之或是来自对葛锐之的其他恶意,他们见得越晚,越能长话短说,需要面对彼此的时间越短。

       六月份还是初夏,空气不温不凉,在走廊上能够清楚听到其他宿舍的谈笑声,开门关门声,还有自顾自打电话的声音。这是一个晴天,夜空中缀着稀少的星,月光格外明亮,覆盖了路灯照不到的暗处,楼下的行人们都带着清晰或模糊的两个影子穿梭在路上。

       手机时间的后两位跳到了15,程仅墨离开了走廊,重新回到宿舍里把钥匙钱包带上,转身准备真正的赴约。

       “什么时候回来?”舍友扬声问。

       “很快。”程仅墨头也不回,在关门的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大概吧。”

 

15

       操场上有不少人,回温了之后来这里夜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程仅墨步履缓慢,五分钟的路程走了近十分钟才到。到地方后他在周围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跑过的人。他没有告知葛锐之自己已经到了,他甚至不太确定在自己迟到了这么久之后,葛锐之究竟是否还在这里等他。

       毕竟这一路上他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保不准对方放了他鸽子呢?

       这个念头被迅速打破了,程仅墨在奔跑的人中发现了那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迈着稳定的步伐从远处逐渐跑近。

       他缩了缩肩膀,紧紧地盯着葛锐之,不希望自己被看见,又希望自己被看见。

       程仅墨看到对方从这一头跑来,经过他的面前,跑向另一头;看到对方忽然放缓了脚步,朝他这里望了过来;看到对方改变了方向,朝自己慢步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啊,什么时候来的?”葛锐之语速稍快气息急促,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看了半天,还以为不是你。”

       程仅墨没说话,从怀里取出刚在路上买的一瓶水,递给他。

       葛锐之伸手接过,眼神飘向了自己放在不远处的水,决定不管那个,先喝了手里的这瓶。他灌下一口,指了指跑道:“走一走?”

       “嗯。”程仅墨应声,起身走在了他身后。

       为了不干扰到其他跑步的人,他们在最外圈散着步。葛锐之一直没有再说话,但是能听见他的呼吸由急到缓,逐渐平息下来。程仅墨跟在半步距离后,也是一声不吭,依他所见,本来今晚他就不是有话说的那个。

       约莫走了半圈,葛锐之说道:“你看到海报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程仅墨应道:“嗯。”

       “前两天刚定的时间,没来得及告诉你。”

       “嗯。”

       而后葛锐之没有接话,没有说出程仅墨以为他会说的那句“那你去吗?”。在这当下,程仅墨也开不了口说出“你希望我去吗?”这样暧昧的话,只是沉默着,沉默地慢慢走着。

       他微微抬头,能够看到葛锐之颈后的汗水,反射着细碎的光。葛锐之侧头微微向后偏了偏,像是在看他,程仅墨垂眸收回了目光。

       在气氛中的尴尬上升至峰值之前,还是葛锐之先开的口。他说了很多,一如既往的都是琐事,就像寒冬中结了冰的水管由于升温而重新变得通畅,藏了近半月未说出口的话如何也停不下来。程仅墨安静地听着,复杂地想着,每当葛锐之怀疑他已经走神的时候,便丢出几个单音证明自己还在聆听中。

       他以为葛锐之在暗示他什么,试图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寻找出对方真正想说的话。结果并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大概不适合这样的沟通方式。

       中途出现了一个似乎与葛锐之相熟的人,迎面跑来打了个招呼,葛锐之也笑着回应了一声。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程仅墨察觉到对方朝他这里打量了几番,于是他回头看向对方,发现对方也在回头看他。

       他忽然有些庆幸这是晚上,周围灯光很暗,他并不想看清对方在注视着他的时候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程仅墨完全不了解葛锐之的交友圈,他和自己不一样,和周围所有人都聊得来,无论是资深老友还是只见过几次面的人。他们一起外出的时候也撞见过不少和葛锐之相识的人,葛锐之会简单地和他们交谈几句,之后向程仅墨描述对方是什么人,初次见面是什么场合,即使程仅墨完全没有兴趣。

       但他并不讨厌,在葛锐之喋喋不休的时候,程仅墨能在他身上看到一道热切的光芒,那是鲜有的能够温暖他的东西。

       就像篮球赛半决赛结束之后的那通电话,与葛锐之那边吵嚷的体育馆不一样,程仅墨的周围一片寂静。即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这边死水般的平淡融不进那头的喧嚣中,而那边的喧嚣似乎只是通过声音就能掀起波澜。

       趁着葛锐之停顿的空当,程仅墨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回去了。”

       缓慢的语速像是给葛锐之踩下了刹车,他终于回头直视着程仅墨的眼睛,须臾过后又移开。

       “好吧……我这几天,想通了一些事情。”

 

16

       偶然撞见程仅墨的那天,葛锐之也是在赴约的路上。他已经约好了朋友见面,本来为程仅墨腾出的时间重新给了其他人。

       对此朋友很有话说:“你这人怎么变来变去的?一会儿有空一会儿没空。”

       后来吃饭的过程中葛锐之无意把碰见程仅墨的事说了,嘀咕了一句“居然和妹子单独约上了,重色轻友”。闻言,朋友摇摇头,道:“说不定他是故意的。”

       葛锐之一脸问号:“你什么意思啊?”

       “唉,说你傻你就是不聪明。”朋友语重心长,“他不是重色轻友,他就是摆明了要告诉你,他有对儿了,你别老再巴巴地跟在人家身后。”

       “我没有啊!我又不是那种人!”葛锐之有些着急。

       “你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人,他又不一定知道。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现在就跟你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三天两头一没课就往图书馆跑,还不带书,别告诉我你是去自习的。还有每次端着饭盒给人带饭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田螺姑娘吗?成天守在手机前啪嗒啪嗒的,打游戏打到半夜,行了我们都知道屏幕对面是谁你不用再狡辩了……”

       他看着朋友连饭也顾不上吃地滔滔不绝,心跳跟着对方的语速怦咚怦咚,低声申辩道:“没,没这回事儿……”

       “我知道,人家不知道呢。”

       “他知道,我跟他说过。”葛锐之十分坚持。

       “什么时候?”朋友很惊讶。

       “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说过,我就是想简单地交个朋友。”

       “那是以前,现在呢?”朋友掰着手指,“你俩认识快一年了吧?你敢保证你现在一点心思都没有?都二十一世纪了,你就不能坦然面对自己吗?”

       最后看着凌乱的葛锐之,朋友非常夸张地笑了,说刚才不过都是调侃他。但葛锐之不这样认为,这番话就像打碎了结冰的湖面,让他不得不面对脚下的危机,需要迅速决定下一步究竟是进,还是退。

       然而他对自己的想法甚至都还不够确定,他停住了脚步,用力思考着这个问题,似乎不得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就不罢休。

       葛锐之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停止了所有被局外人控诉的举动,尝试采用反证法让自己跳出这一个怪圈。

       效果很快就出现了,那些青春疼痛小说中总被提起的寂寞空虚很快应验在了他身上,他发现自己一天从头到晚无事可做,又在深夜入睡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在各种负面情绪的包裹下彻夜难眠,直到某一日他幡然醒悟自己无药可救。

       葛锐之也曾无数遍浏览着程仅墨的社交账号,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对方的动态,但是不行,程仅墨更新的频率太低太低。与从前对照,所有的际遇、想法、心情,他不问,他不说。

       这让他单方面的撩拨似乎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后来程仅墨开始跟他说一些鸡毛蒜皮,葛锐之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最开始的自己,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但比起自己,程仅墨可谓十分孤言寡语了。

       这算是,隐晦地试探吗?

       葛锐之不懂,所以他决定弄懂。

       他发出了邀请。

 

17

       终于等到了话题步入正轨,程仅墨藏在黑暗中的眼眸闪烁不停,最后把视线停在了葛锐之的肩膀上:“说。”

       “我……”葛锐之看上去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一个朋友和我说了些事,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没错。”

       “我觉得你……我觉得我,我对你,啊不对。”葛锐之停下来深呼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

       程仅墨抿了抿唇,决定保持沉默。

       “我不想让你误会,所以决定坦白和你说。”

       “我以前说过我接近你不是因为想追你,现在我也不是想追你。”

       “以前我是因为喜欢你,现在也是因为喜欢你,但是是和以前不一样的那种喜欢。”

       “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想说,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和你保持距离,像这段时间这样,我觉得我应该习惯了。”

       “希望没有……打扰你。”

       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葛锐之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程仅墨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事情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却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程仅墨呼气,试图压抑住喉腔无法抑制的颤抖:“完了?”

       葛锐之道:“嗯。”

       “好吧,那我回去了。”

       “嗯。”

       回到宿舍后舍友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在位置上,听到开门声后扭头看向了程仅墨,又看了看还不到十点的时间:“这么快?”

       程仅墨一声不吭地倒在凳子上,遮住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么快。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的无话可说。

 

18

       在葛锐之看来,他和程仅墨的缘分差不多就走到这里了。他已经把想说的话给说了,也得到了十分合理的结果。精神萎靡了两天之后他重新振奋起来,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葛锐之。

       紧跟着他就在篮球赛决赛的那天看见了程仅墨。

       程仅墨是在比赛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坐在观众席的最高一排,像一枚黑玉雕成的塑像,安安静静。

       他看到葛锐之发现自己了,象征性地摆了摆手,就像当时偶遇对方一样。那一瞬间葛锐之似乎是想要跑上来,结果被身边的同学队友们拽了回去。

       程仅墨是为了一个答案来的。

       那天晚上的所有都完全脱离了他的猜测,仿佛游乐园的过山车一般,抵达最顶点的下一秒便是下坠,而终点即是起点,停在了一个看似最平衡的位置,却和一开始没有任何差别。

       他屡次想要打断兀自陈述决定的葛锐之,我懂,你不懂,你猜错了,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没有,你不需要这样,你没有。

       但他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第一次如此苦恼自己的被动。

       程仅墨和葛锐之不一样,他不需要通过漫长的时间来分析自己的想法,决定自己的判断,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将他从被动位置拽出来的力量。

       这些东西葛锐之都没有给他。

       于是他的决心一碰即碎,想要出口的话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如果葛锐之能够再冲动一些,再盲目一些,可能他的回答就不一样了,可能他会头脑发热答应下来,事后再深深后悔。

       然而一切与他的所想相悖,葛锐之没有往前走,而是退后了一步。

       他现在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程仅墨不甘心,好胜的他不甘于此,所以他来找了葛锐之,正好挑在这一天,在做最后一次简单而严峻的选择。

       选择权依旧在葛锐之手上。

 

19

       比赛在半个多小时之后结束,战情胶着,最后的比分是37:38,软件工程险胜。最后的一声哨响后,一群男孩欢呼着抱在了一块,葛锐之愣是从人群中挤出,三步当做一步飞奔到程仅墨面前,卷翘的前发由于汗湿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你怎么来了!”他擦擦从额角滑下的汗珠,语气高扬。

       “找你吃饭。”程仅墨带着与他截然相反的淡漠语气说道。

       葛锐之目瞪口呆,抬起左手,看着手腕处一圈明显亮上一个色号的皮肤,这才想起因为比赛所以把手表摘了,放下下面的位置上。

       程仅墨说道:“现在五点半不到。”

       “现在去吃饭?”葛锐之还是没反应过来。

       “对,现在。”程仅墨点头,“大概还要等会儿。”

       还来不及回答,下方传来了队友的呼唤声,葛锐之回头望去。

       “你干嘛呢!”队友大幅度地摆手,“赢了啊!说好的聚餐你还去不去啊!”

       “你等会儿!”葛锐之艰难地吼回去,又看回凛然不动的程仅墨,“这,你……”

       “你别忘了,”程仅墨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葛锐之,“你还欠我一顿饭。”

       这一句话召回了葛锐之上一次比赛之后的记忆,自那之后他思索了不少时间,才明白过来当时程仅墨突然间的暴躁是因为什么。程仅墨的想法真的很难猜,时而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调侃还是说认真的。比如他明明说自己晚饭不吃这么早,却还是傻乎乎地等着自己的晚餐邀请。又比如他自诩请他吃饭的人能排到非洲,事实是的确有不少人曾请他吃过饭。

       他们之间玩笑开得太多,就分不清究竟哪一句才是真心话了。

       但现在与之前不一样了,当时无意的葛锐之选错了,这回不会再重蹈覆辙。

       “你等等我,”他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20

       葛锐之跑去游泳池那头的淋浴室洗了个澡,随后便于在外头等着他的程仅墨一起走了。他乖乖跟在程仅墨的身后,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去哪里,他不说,他也不问。

       终点是一家面馆,熟悉的老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去年,程仅墨的生日。

       那天两个人在小吃街逛了一个晚上,从头吃到尾,最后两个人手里拿着吃的,嘴里也还嚼着,程仅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说我刚想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葛锐之一米九的个子差点摔在地上,一脸震惊:“真的假的?!”

       “真的。”程仅墨十分认真。

       葛锐之看了他十几秒,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大手一挥,拽着程仅墨就跑了。程仅墨被拽得跌跌撞撞,不停问他干嘛干嘛激动什么呢。

       “给你找碗长寿面吃!”葛锐之头也不回,“我妈说了,生日就是要吃长寿面。”

       后来长寿面没找到,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份牛肉面。

       “你不吃?”程仅墨问。

       “我不吃。”葛锐之得意地笑着,“我请你吃。”

       等待上菜的期间葛锐之又跑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小蛋糕,是真正的小蛋糕,儿童蛋糕,几块钱一个。

       他把蛋糕放在程仅墨面前,帮他拆了盖:“蛋糕店都卖光了,只剩这个了。”

       程仅墨看着那个迷你蛋糕,疯狂地笑出了声,接过递来的叉子三两下吃了个精光。

       接着由于前期吃得太饱,面上来了之后程仅墨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直嚷嚷撑死了快撑死了。

       葛锐之把筷子重新塞回他手里:“快吃啊,别浪费。”

       程仅墨把手里的筷子塞给他:“吃不下了,你帮我吃。”

       “真不吃了?”

       “真吃不下了。”

       最后还是葛锐之把那碗面给吃光了。

 

21

       现在和当时的情形差不多,程仅墨坐在葛锐之的对面,埋头吸溜着牛肉面。从葛锐之的角度能看到他不算特别长的睫毛,还有精致的鼻尖。程仅墨的五官轮廓很柔和,头发比生日的时候长了很多,在脑后扎成了小辫儿。就是这幅模样,他跟葛锐之诉过很多次苦,说老是被人当作搞艺术的。

       葛锐之体力消耗大,三两下就把自己的那份搞定了,剩下来的时间就是坐在原地看着程仅墨慢悠悠地吃着面。对方头也不抬,看起来并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打算,他索性也不讨嫌了。

       等到终于吃饱喝足的程仅墨擦擦嘴巴抬起头,葛锐之想他终于得说些什么了吧。却见程仅墨拿起自己的包翻找了一番,拿出一把钥匙,丢在了葛锐之面前。

       葛锐之一头雾水,懵懂地接了过来。

       “图书馆四楼收藏室的钥匙。”程仅墨说。

       “啊?”葛锐之猝不及防。

       “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程仅墨顿了一下,调整着语速。

       “收藏室最东北角的那个书柜,从上往下数第四排最右边的那本书里,藏着一些东西。”

       还没等葛锐之反应过来把这一串文字记下来,程仅墨已经拿起包起身。葛锐之捧着手机低着头正在啪嗒啪嗒地记着备忘录,程仅墨对着那家伙毛茸茸地头顶,缓声说道:“我等你的回复。”

       葛锐之抬头,只看到了他背着书包逐渐走远的身影,一如他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一天。

       葛锐之的嘴边忍不住泛起笑意,攥紧了躺在手心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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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0.08

被坚持不懈骚扰的第十天,忍不住打了那货的脸,结果看反应要笑死了。

 

16.10.14

联机了几天,简直忍无可忍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坑的人!

 

16.10.16

昨晚意外的配合不错?

 

16.10.30

昨天生日,这年头居然还有吃长寿面的人,不敢相信。

不过蛋糕的确挺好吃的。

 

16.11.03

今天吃了某人坚持不懈引诱我吃的便当,居然真的能吃。

 

16.11.14

我靠不能忍!大冬天晚上出门跑步!神经病啊!我再跑我就不姓程!

 

16.12.25

到处下雪,某人说今晚有好玩的,我就不懂冰天雪地会有什么好玩的。

 

16.12.26

他是白痴吗!打雪仗很好玩吗!更何况他还打不过我!

 

16.12.31

接下来三天放假了!今晚去市中心跨年!

当然还是跟某人去的。

 

17.01.14

昨天是某人生日啊,居然在期末修罗期,笑死了。

出去吃了顿饭,顺便祝他期末考顺利了。

 

17.02.15

提前回校整理东西去了,某人还没回来。

意外的无聊。

 

17.03.27

意外了,某人居然是系篮球队的,不过也是啊,不然那么高个子不就白长了。

 

17.05.11

他想让我去看半决赛,可惜没时间,早知道就不答应换班了。

说实话我还真挺想去的。

 

17.05.13

行了,这货把我鸽了,他肯定是白痴。

白痴白痴白痴。

 

17.05.18

他是白痴吗?挑的时间又撞上了,他什么时候能提前几天告诉我他要约(划掉)请我吃饭啊!

 

17.05.19

昨天吃饭的时候偶遇了,好尴尬。

想了一点奇怪的东西,不是很懂自己在想什么。

 

17.05.28

一个星期打卡,他不会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吧?

 

17.06.10

我是白痴吗我找他聊天。

我再找他聊天我就是白痴!

 

17.06.14

感觉今晚要发生不好的事。

不敢多想!

 

17.06.15

(划得乱七八糟)

 

17.06.17

最后一条。

他不答应,到此为止。

他答应了,这样我们谁就都不欠谁了。

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重来的话,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他的。

 

00

       某个周末,学校附近的一家游戏厅办了一个推广活动,参加的玩家在最新出的一个FPS上进行即时对战,采用的是淘汰赛赛制,八进四,四进二,二进一。第一名的奖品是一部热销的耳机,价格基本上是普通家庭的学生难以承担的。

       “你也打游戏啊?”班上一位男生和葛锐之一起并排往游戏厅走去,志同道合的聊了起来。

       军训时剪的板寸好不容易长长了一些,葛锐之兴致勃勃:“哎对啊!早知道你也打就好了,待会回去加个好友?”

       “行啊!”

       举办活动的游戏厅不大也不小,等两人赶到地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葛锐之有身高优势,倒没什么关系,反而另一位稍微小个一些的男同学叫苦不迭。

       报名参赛需要门槛,还挺高,把单纯想要凑热闹的人给隔绝了出去,像葛锐之这样技术不是特别高的也被挡在了外面。举办方把报名期间现场测试的成绩进行排名,选取了前八,此时都坐在各自的电脑前进行热身中。

       八进四喜闻乐见,四进二提心吊胆,二进一腥风血雨。

       直到最后仅剩两人,之前淘汰掉的六人都加入了围观行列。而从第一轮开始,葛锐之的眼神就没能从其中一位的电脑屏幕上移开过。

       他也算是FPS的爱好者,游戏间大同小异,他也稍微研究过FPS的通常打法。而从热身开始,他就发现这位“GHOSTKILL”的思路格外别树一帜。避开了常见的路线,穿梭在各种难以言喻的方位上,这不是不行,而是需要非常高的操作技巧。

       葛锐之就看着那位操作者在诺大的地图中迂回前进,神出鬼没,一击必杀,赢了一局又一局。

       最后的1vs1,GHOSTKILL还剩十五点血,对手还剩十点,几乎是见面便分胜负。葛锐之全神贯注,只见GHOSTKILL试探地往外探出了一点,随之后退进入建筑中,在几个窗口中穿行着,最后架起狙击,朝一个空地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听到操作者轻轻说了一声:“赢了。”

       随后屏幕上弹出击杀图标,尘埃落定。

       葛锐之看得一阵心潮澎湃,他不知道这是系统随机出来的名字还是真的是这个人的账号,但还是把这个ID记了下来。

       领过了奖品的冠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例行的一些感谢,话音刚落便低着头从游戏厅离开。而后其余的人要么是看完热闹走了,要么是涌进游戏厅里咨询着相关资讯。身边的同学拍拍葛锐之,说道:“进去看看?”

       “嗯。”葛锐之应道,眼神从已经走远的背影上移开。

       没关系,因为在刚才擦肩的一瞬间,他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脸。



-END-


 

蠢黑愿意把这么羞耻的东西给某人看,那肯定是真爱对不对?【滑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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